那一仗,打的苍生泣血,哀鸿遍野。
簇幽自己是魔族,身份敏感,只能在暗中借机关术的力量来保住无忧集。
原本,无忧集中虽然有人员折损,但也没到惨烈的地步。
直到天庭的一位仙君在与魔主的决斗中不敌,受伤坠落在无忧集。钟饮真作为当世第一的医道圣手,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可那位仙君的伤势过重,浑身都被魔气浸染了,根本内撑上几个时辰。
……可没想到的是,那仙君死后,形体消散,竟然掀起了一股规模不小的灵气风暴,那精纯的灵力与一般的灵力似有不同。不仅净化了无忧集方圆百里内的魔气,甚至还使伤者痊愈、万物生发,连在战争中被焚毁的山林都恢复了一片苍绿。
“那是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仙族在人间陨落。却没想到,一个仙族的死,可以换来千千万万条性命的生。”
“但这却暴露了仙族一个致命的秘密——”
“他们自身,就是净化魔族最好的工具。他们的死,便能让天地清浊归位。”
“就为了守住这么一个秘密,他们要彻底毁了无忧集,要杀了所有的人。”
第145章
天上的仙族,要杀死一城的凡人,有多简单?
他们甚至不屑于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仅一位手握神器的仙君凌空而至,眨眼间,无忧集便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簇幽永远忘不了那场天火。
天际一片昏黑,滚滚火球从天而降,跳跃的火焰铺满整片天空。滚滚黑烟与足以令一切扭曲的热气交织弥漫,模糊了视野……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冷汗浸透衣衫,又在高温的作用下迅速蒸干。她咬了咬牙,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现出了自己的魔族真身,化作一片黑烟穿过了混乱的城市——
还来得及……马上就到家了!
“砰”地一声,她踢开门。
“阿真姐姐!无忧集撑不了太久的!我们快走。带上剩余的傀儡,我们一起杀出去……”
簇幽焦急的语气瞬间一滞。
熟悉的小院里,已经开始凋零的梨花树下,除了钟饮真、钟平之外,还有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
霜白色的长发,从一个羽翅形银冠中倾泻而下。他身着一袭以白色为底的华服,金线与珠饰如辐射的日光般排列其上。那奢靡到有些格格不入的装束,既有一种难言的圣洁之意,又流露着令人不敢逼视的矜贵与倨傲。
对方站在树下,和钟饮真仿若持对峙之势。
而钟平之默默无言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俯首帖耳……簇幽甚至能从他身上隐隐嗅到一种恐惧的味道。
那男人开口了。声音如玉石泠泠相击。
“你当真要执迷不悟么?”
钟饮真忽然轻笑一声,面上的郁色尽数褪去。她朝着男人深深地躬身行礼,郑重道:“师父的教诲之恩,饮真此生不敢相忘。可无忧集是我的心血,城中数千百姓更是以命相托,才愿意来到我这无忧集。我岂能在关键时刻弃他们而去?我有自己的责任要负,有自己的路要走。溯光城虽是我的故乡,但一切已经恍如隔世——”
“我既入尘世,便再也没有回头之理。”
她的声音清浅,舒缓,却有种哪怕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半分的坚定。
“你可以回头。”白发男人的声音温和下来,“如同平之。他不是也在盼望着重回溯光城吗?”
“……”钟平之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神色黯淡地低下头。
他不敢去看钟饮真现在的表情。
钟饮真没有半句指责,也未将他当作背叛者。她只是淡淡地、像是评价一个寻常的话题那般说道:
“他会后悔的。”
钟平之的心瞬间像是被刺扎了一下。
他反倒生出几分怨怼来:他怎么会后悔?又会因为什么后悔?
他们当初是为得到自由,逃离了溯光城。
或许对钟饮真这种心怀抱负的人来说,这是势在必行的举措。但是对他而言,最开始推动他做出那个选择的,只是那么一点点少年人的好奇心、以及对姐姐的眷恋不舍而已。
说到底,这尘世根本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反倒是千疮百孔。他在此处处碰壁,尝遍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现在,他又有了机会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他有什么理由不回溯光城?又为什么要因此感到愧疚——
白发男人:“你这又是何苦?”
钟饮真只答道:“观于海者,难为水也。”
“…………”
男人点了点头,不再劝了。
只见那白发男人手里似有金光一闪。他,以及钟平之的身影,就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