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为什么白鱼人说这里因为抢光死过人,又没有因抢光死过人。
“所以我要保证自己不被打伤,又要尽量挤到中心去。”崔冉打量着那扇巨窗的大小,她发现其实也没多大,估计只够站下十到十二个人。
对于不知大小的断室来说,这是一个很渺小的数。
并且她现在格外虚弱,说话时都似有刀一下下剐蹭着她的喉咙和胸膛,钝痛一阵阵传来,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她不再是那个在鱼谷之外力量非凡的蛇妖道长了,而是一个身体脆弱的“人”。
“除此之外,你还要在这里谋生,这是更值得注意的事情。”白鱼人接着说。
“在这里没有游手好闲就能活下来的人,每日你都有几个营生可以做。第一是织布,第二是种地,第三是修理,第四是牧羊,第五是伺候那些贵族老爷们。”
“营生之间应当也是不同的吧?”
“你很聪明,”白鱼人简直要对她另眼相看,“有些较轻松,有些则很容易送命。”
“你以为哪些轻松?”她有心想要考较她一番。
“明面上是伺候贵族,实际上恐怕不是如此吧,人心难测,这应当是个陷阱。”崔冉道。
“正是如此,这些大人物是最难对付的,”说到此处,白鱼人声音渐悄,她突然凑过来,“我去过,幸得活下来了。”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不好的往事,脸上浮现出白色的鱼鳞,但很快那些鱼鳞又消失了。
“这里的大人们是由上层放逐过来的,脾气很不好,据说经常想些古怪的花样来折磨人,基本都是九死一生。其他的活计你只要按时完成就能领到食物,但是在大人们那里没有时辰这一说,他们说停才可以停,也没有明确的酬劳。”白鱼人声音中还残存颤抖,她怕被发现一样,很快说完了。
“你刚进来,不要去耗费那么多心血,或许会有出去的那一天。”白鱼人是个心肠软和的好人,她还在坚持给这个新来的倒霉蛋讲一个美好的图景。
“我知道。”崔冉是发自内心这样说,她会成为那个让大家都出去的人。
若师父在她身边,一定会发觉她变化这样大,原本对于这些麻烦事她唯恐避之不及,现在却主动往上凑。
“你知道就好,就好,我再跟你说说别的吧。”好久没有这样自如地跟人说话,白鱼人也忍不住多言。
“好,多谢。”崔冉诚恳道。
她的心肠也变软了,这么容易相信一个人,毫无防备。
“我去过牧羊、织布和修理,每个活计都有不一样的解法,且不唯一。”
“牧羊时那两只小羊会变成可怕的怪物……”
出生在鱼谷中,她只见过白色和黑色的鱼,以及鱼变成人在地面行走的模样,她从没想到有一种兽叫羊,而羊会变成怪物追杀她们。
起初她以为羊是温顺乖巧的,它的毛发又软又长,跟她们的不同,有眼睛,亮而圆,很是无辜。
直到第一只羊变成怪物,在鱼谷中肆虐,它的角顶穿了人的身体,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原本她以为她也会死,她们都会死,可是神使却救了她们。神使说羊是外来的,是龙神降给她们的惩罚,可她们做错了什么?
她不知道。
“而织布时人会被吸入布中,你所织就的东西会活过来……”
这倒是有些像她们遇到的第二件诡事,姚府的人皮画。她们不正是进入了画中,遇到了夺人性命的“八仙”和枉死其中的宾客吗?
“修理,多半是那些大人们的宝物,它们有灵,不能用寻常的东西来补,唯有我们的血肉才可以……若是要你一口血、一块皮还好,若是要你一只手、一条胳膊,那事情就变得很糟糕了……”
这个是应了万寿寺?崔冉暗自忖度,万寿寺中需要交换一物作为代价,苏栩运气好,只是交换了自己的欲望,而其他人呢,他口中失踪的小孩和他的父亲,是不是交换了自己的身体和血肉,如此才能够造就那方血池。
这样看来,若她没猜错,最轻松的应当是牧羊和种地。
种地让她想到明德书院后山那片连绵不断的草地,还有深坑中埋葬的少女。
“你最好去牧羊。”白鱼人断言。
“嗯,明日我便会去牧羊。”崔冉应允,而第二日她打算去种地。
“你当真信我?”白鱼人有些矛盾,她跟眼前这个倒霉蛋说了诀窍,是希望她能够有些好运道,可是她如此果断地答应,又叫她有些恍惚。她还从没被人如此信任过,哪怕是知道崔冉只能信任她。
“当真,你若真的要害我,大可不必对我说得如此详尽,只要略有误会,我便会葬身于任何一个营生中。”崔冉有自己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