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妈妈,站在一楼的教室窗户,看向我们这边,露出一个欣慰标准的笑容来。
“小心,儿子。”她喊。
“嗯!”
我随便应付,在秋千上咯咯的笑:“枚,你是不是在给我挠痒痒啊。”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
在伤口还疼痛的那几天,我的身体会让我时刻记着这件事。
但一旦愈合了,我的大脑会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光,如同把文档夹放在垃圾回收站里清理掉。
……
……
不久后,我看见枚从五楼下来。
五楼是只有老师等人才能去的楼层,没有教室。
枚一步一个飘摇,神情恍惚,几乎摔倒。
“枚,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老师让我,漏交作业。”
枚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我知道他想说:他漏交了作业,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补交。
我们班班主任是个男的,确实事多,天天催作业,每天都留一大堆。
因为我是园长儿子,他还格外关注我,每次我想糊弄他都不行。烦死人了。
我随口应付:“哦,那交上了就行。”
我看见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好像还有股奇怪的臭味……
像是厕所味。
那是个夏天,有点热。很多短发男生习惯洗脸的时候,顺便把头发给洗了。
然后就那么湿漉漉的,等着自然风干。
不过我爸妈不让我那么做,一来不庄重,二来可能会感冒。
“哈哈,你洗头了?还在厕所拉了泡屎是不是!楼上的厕所确实人少,用着舒服。”
我伸出手,要去摸他的头发,就像摸海洋馆的小海豹一样。
“别碰我!”
他却突然吼我,并且伸手,打掉了我的手。
我愕然了,手背上再一次火辣辣的。
“你怎么了……小枚……”
我有些委屈,手背酥麻而疼痛,与心脏同感。
“对不起。”
他道了一声歉,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从那天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我主动开口说过话。
只能我自己下课后,主动去他桌子边找他。而他对我,只有“嗯啊”的答应与敷衍。
大多数的时候,他是躲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上课的时候,我给他写纸条,让隔壁的同桌给他传过去。
我问他:
“枚,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他传过来的纸条上,用幼稚的字体写着: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埂在我喉咙里,成了不上不下的一个结。
“我爸妈那天,是去姥姥家接我,才出车祸死的。你说啊,那时候我为什么非要去姥姥家呢。”
他曾经在学校的银杏树下,和我这样念叨着,“我是个丧门星啊……”
银杏树叶是金黄色的小扇子,落在他头发上,像蝴蝶一样停歇。
叶子虽美,但那果实酸涩不能吃,落在地上,烂在土里还臭臭的。
他说:“我要捡那个银杏树叶做书签,夹在书里会好看。”
所以他弯腰捡拾。
在一片金黄色的地毯上,他的腿轻轻迈,灵巧如鸟雀。
我说:“你为何不去树上摘。”
他说:“树若被拔了叶子,它会疼。”
他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树疼不疼,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疼了一下。
我说:“生死有命,你不是丧门星。”
然后他笑了,抬起头叫我伸手,将他找到的最漂亮的银杏叶放在了我的手心上,弯弯眉眼,告诉我:
“无垢,这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
……
我知道,他是一只很安静敏感的蝴蝶,因为不小心毒到了我。
以后便可能再也不会飞向我了。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怪他怨恨他,我父母也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我想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槛。
他以为他会给我带来灾祸,但那都是迷信,我可并不相信这个。
可童年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在长大之后都会忘光。
剩下百分之一,便在脑海里不断膨胀。最终挤占了人从诞生下来最初的十年时光。
好像,我十岁之前,就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便长大了似的。
……
……
很快,我们幼儿园毕了业。
之后我和他就并不在一个小学了。
从一起推秋千的关系,变成了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做什么,是否成了家的陌生关系。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非常地执拗的想要挽回他,联系他。
我记得,他有一个飞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