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
“……什么?”
她松了口气似的,又道:“不错,二十年前我确实在天仁寺修行。也确实知道吴青秀这件案子……甚至可以说,我才是此案的罪魁祸首。”她别过头,故意不看舒慈,眼神好像在望着时空中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件事情,我最近也时常想起来……”
正如天仁寺寺历记载,天和三十六年,嘉阳公主前往天仁寺修行。天仁寺借此机会扩建伽蓝,但邀请吴青秀作画的,不是天仁寺,而是嘉阳公主。
“……我曾看过吴青秀的画作。他并不出名,但画作颇有灵气,甚至有些禅韵,与宫廷画师的匠气大为不同。又听说他的父亲亦是吴道子的弟子,于是请他从洛阳到天仁寺作壁画。
“那时,我也过于年轻,自以为参透了佛法。认为佛法因果需敬畏,若没有恐惧便没有敬畏。因此命他效法吴道子,在天仁寺大雄宝殿作《地狱变相图》壁画。没想到,吴青秀亦是一个修佛之人,从构思壁画起,便如同走火入魔,最后走上歧途……以外道仪式,召唤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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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我也听说了杜月昇惨死,天仁寺被盗之事……”她叹了口气,“可这最终的源头,竟是因我而起。”
两人沉默了一会,从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鸡鸣,天要亮了。
“不,不是的。”舒慈开口道,“我曾看过一句话‘人本无善恶因果,诸行意先发’,公主您发起善因,却由吴青秀结出恶果。是因吴青秀结了走火入魔的因,这才酿下了大错。”
嘉阳公主看着她出了会神,忽喃喃道:“……他也说过一样的话……”
“后来,我听说杜大人、天仁寺高僧和烟霞客合力制服了吴青秀,之后他便自尽了。那吴青秀可真的作成了仪式?又是为何自尽?”
公主摇摇头:“吴青秀死的那日我并没有看见……不过你说的高僧却留下了一本经卷……”
“《降魔成佛录》?!”
“不错。我听说青龙寺被盗后,请金吾卫查找经卷下落。听说,最后还是你协助金吾卫找到的。”
舒慈又惊又西,恨不得跪下来求公主将经卷给她,面上道:“公主可知经卷内容?”
“此经卷中记载了当日觉慧是如何阻止吴青秀,他死后,要求放在青龙寺中,任何人不得翻看……”公主说着望了望窗外,好似那轮又大又明的月盘上有着什么人,“事到如今……或许应该给你了。”
“谢公主!”
舒慈像方才杜谌义一样,往地上一滑,不顾手上疼痛就要跪拜。公主笑着摇摇头,伸手将她扶起。
经卷保管秘密,舒慈又在前院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有一名女官,托出一只青色丝绸包裹的包袱,里面装的正是《降魔成佛录》《钟馗无量毒人咒魔经》。
天色逐渐大亮,她把包袱往身上一背,顾不上细看,出了公主府便往皇城赶去。
***
含元殿上。
辰时三刻,朝会的余音仍在殿梁间回荡,朝臣们闹哄哄地,正要鱼贯而出。
只有杜谌义仍立在殿内,左右路过多有对他指指点点,但他扔面不改色,双手交叠在身前。
圣人由两名宦官搀扶着,从龙椅上走下来。
正在此时,却听殿外有人报,“太子驾到——”
朝臣们纷纷停下脚步,有的回过头来,往圣人处张望,有的伸长了脖子,往殿外望去。
“太子驾到——”
不等第三声,太子李承昭昂首阔步,威风凛凛地跨进了殿内。后面跟着一个人,身姿挺拔,披挂军甲,但面目严肃,正是神策军的副将曹仁。
朝臣们纷纷驻足,一时之间,不知该是去是留。
李承昭大步流星走到殿前,行了个大礼,朗声道:“臣拜见圣人!”
圣人正在转身,回过头来“啧”了一声,道:“早朝已过,你又有何事?”
“可是太子调查杜月恒一案有了进展?”
问这话的却是杜谌义。
听了这话,不知谁带了个头,有的朝臣踱步返回殿内,又站到自己原本的位置。有的一个劲地打手势,似乎是要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圣人见此情景,怒道:“早朝过了!还等在这里干什么!成了什么规矩!”
众人面面相觑,“哄”地一声,含元殿内便只剩下圣人、太子、杜谌义、曹仁和两个宦官。
圣人叹了口气,招了招手,两名宦官又将他扶到龙椅之上。
“说吧,”圣人高高在上,却是对曹仁说,“查出来什么了?”
曹仁正要开口,圣人又打断他道:“你们神策军请来了太子,杜大人,你呢?”
杜谌义惊出一身的冷汗,仍沉着郑重地跪在殿前,朗声道:“圣人容卑职在此听候,已是开恩。若犬子真有一丝一毫叛国之举,无论如何处置卑职万不敢有何怨言!全为卑职失察,甘愿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