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在十月卷目中,找到“画师杀人一案”。
四下无人,只有蜡烛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
舒慈心跳得飞快,眼前的迷雾之中好像点燃一盏微弱的光,赶忙按照编号找到对应案卷。
出乎意料的是,案卷不长。二十年过去,纸张已发黄,边缘卷曲,短短几页,轻飘飘似一卷枯叶。页首签着杜谌义的名字,字迹刚劲,也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
翻开来,只见内记:
九月初三,大理寺少卿郭巡遇害,首级遭人割下。九月初五,天仁寺内一高僧舍利被盗。九月十二,灵虚观道士周素怀遇害,心脏遭剜出。
经查,此三案为一人所为。凶手为画师吴清秀。此人信邪道,杀人以作异教仪式。十月,大理寺抓捕后执死刑。
天色愈来愈暗,舒慈不得不蹲下来,凑近烛光,才能看得清楚,又翻一页:
“九月初三,卯初,平康坊内一歌伎回家路上遇一无头尸,遂报官……”
这是杜谌义办案记录,刚看了个开头,却从背后暗处传来“啪嗒”一声。
这声音极细微又极熟悉,舒慈顿住,背上蓦地浮起一身冷汗。眼疾手快,一掌扇灭了烛灯,将案卷护在胸前,翻滚到书架后面,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了起来,地上照出朦朦胧胧的影子,像浪花一般起伏。一条条影子的河流交汇到墙角,聚集成一团漩涡。漩涡像是影子咧开的一张嘴,不断吃进更多的影子,吃得越来越庞大,直到土地不能再容纳它,它就升了起来,伸出手来,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抽出双腿、躯干,黑暗中闪着两点猩红的光。
又是那影子妖怪,它如今用阿达的形象现身了。
真真是阴魂不散!舒慈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只能抿紧了嘴唇,屏住呼吸,后背紧贴在书架上。
那一把弯刀被阿达用一条细细的黑影缠绕在手掌上,他自如地把玩旋转着,“呲呲呲”的,刀刃擦过书架,闲庭信步,往舒慈的方向而来。
上次是有杜月恒等人一同对付这妖怪,牵扯它的注意,这才与它打得有来有回。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舒慈一边轻手轻脚地贴着书架一边暗自思忖,虽然知道这东西真身是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强光克制它。可上次是在迦陵楼,用了爆炸符,万幸没有引起火灾。可今日,室内案卷塞得满满当当,若再用爆炸,必将此处烧得灰也不剩。
想到这里,舒慈仿佛已经听到李元信尖叫,不仅打了个寒战。
她咬咬牙,右手攥紧了画师案卷,左手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卷卷宗,使出浑身解数,往反方向一扔,“哒”,卷宗落地,高大的黑影却没有动作。
“……不要……在黑暗中和我们耍花招……”
这么一扔反倒暴露了她自己的位置,舒慈暗骂一句,只得拔腿就跑。
幸好有书架遮掩,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顺着狭窄的通道,往大门方向跑动。她看不见阿达的身影只能靠着“呲呲呲”的声音分辨其位置。
声音停下了,她也跟着停住脚步。
“我说过……不要……”
她猛地扭头,阿达正与她隔着书架对视。
“啊!!”
舒慈尖叫一声,想也不想,抬脚就踹翻了面前的书架。
顷刻间,如摧枯拉朽,天崩地裂,轰隆隆,从这一个书架开始,一排接一排,书架开始倒塌。
她来不及回头看阿达是否被书架压到,闷头往门口冲去。
没迈出两步,肩膀却被一把抓住,极大的力道将她掀翻在地。
阿达扬起刀,向她胸口砍去。
她本能*地用右手上的东西一挡,反应过来那是画师案的案卷,手一斜,身子一翻滚,躲过这一刀。虽然未伤到要害,但右手臂立刻血肉模糊,仍然死死攥紧案卷。
两边的书架还在倒塌,她痛得爬不起来,阿达冷笑一声,一脚将她踢倒,又一脚上前踩在她胸口上。
舒慈动弹不得,喉头发甜,痛得快吐血了,挤出几个字:“老熟人……怎么……又是你?”
“……与……黑暗……交易……”
使命必将达成。
她想起了祆祠里那火翁的话,扯出一丝苦笑,这话原来不是故弄玄虚,这妖怪是真的收了钱就非杀她不可啊!
“你怎么还是结巴啊?”
她现在顾不得爆炸不爆炸,起火不起火了,说话间,左手偷偷摸向腰间,“你说说,谁给你的钱杀我?是不是那个虫合虫莫妖怪?我告诉你,它没有钱,它给你的钱都是假的!你是不是以为那钱是金子,逃跑之前给了郑铁匠?这么说来,你还算是个好妖,还知道孝敬你师父——哎,可惜你这义气没用在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