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舒慈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自然是带着大理寺彻查那件所谓的“邪祠”。
没想到,那二人如同人间蒸发。
邪祠中,范长风先前所见厚重的窗帘、古怪的屏风、写满名字的签筒等等都一并消失,只剩下偌大一间合院,寂静无声。
正一筹莫展之际,舒慈这才回忆起范长风所言——他曾在祆祠前见到与阿达一伙的碧眼女子表演刀砍未死的“魔术”,又想起杜月恒说的什么马兹达与安哥拉曼纽,推测此案或与祆教之类有关,便邀上二人前往祆祠一探究竟。
不到未时一刻,舒慈便已到布政坊祆祠附近。
布政坊仍如往常一样,人潮汹涌,聚集着各色胡人;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景象。
长安城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在街市上表演的美丽女子,竟是妖物所化。平日沉默寡言的铁匠学徒,竟会是影子化成的双头狼。而街边不起眼的房子里,是杀人交易的场所。
人声鼎沸,街市上,只有贴满了布告栏的通缉令,默默提醒着众人潜在阴影里的危险。
通缉令从左到右依次是阿达、救走他的女子,还有一个丑陋的男人——碧波仙人。又书一行大字,用唐语和几种胡语写明;“杀人重犯,见者速报官府,赏钱一百两”。
几幅画虽画得逼真,但舒慈仍觉有异——阿达与女子的眼睛,皆用水墨点成黑色,而那两双眼她记得分明是闪着猩红与碧绿的精光。
正想得出神,远远的,范长风的身影到了。
“舒司务!”
舒慈“哎”了一声,回过神来。
“怎么就你一个人?”
范长风说着,往她背后张望一番。
舒慈咳嗽一声,撇撇嘴道:“什么叫就我一个人?”
“杜公子今日不来了?”
“他说鸿胪寺今日有公务,来不了了。”
范长风“哦”了一声,嘟囔道:“……本来以为他要来帮忙的。”
舒慈忍不住揶揄道:“怎么?范郎将这意思是,大理寺离了杜月恒办不了案了?”
范长风急得舌头打结,结结巴巴地辩驳两句,打了个手势,二人一边便往祆祠走,一边又说起之前所见。
“……我一开始以为,那胡人女子是变戏法的,没想到和双头狼竟是同伙。现在想来,她那也不是什么戏法,而是妖术!我在邪祠所见幻象多半也是她搞的鬼。”
舒慈附和地应了两声,不知不觉间二人已到祆祠门口。
一眼望去,建筑是由唐式合院改建,飞檐翘角,斗拱层叠,通铺碧绿琉璃瓦,阳光下流光溢彩,颇具一番异国风情。
大门打开,还未入内,就听见噼里啪啦,烈火燃烧的声音。
热气缭绕,庭院正中放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火盆,点着熊熊烈火,烟和火的味道直往二人鼻子里钻。
祭坛旁边站着一个胡人男子,正往祭坛里面扔着木柴,见来者是两名唐人,警惕地微微皱眉,大声问道:“你们?谁?来做什么的?”
二人立刻掏出文牒,表明身份,说明来意。那胡人会说简单的唐语,只说稍等一下,又转头进了大堂内,没一会,便出来告诉他们,祆主要亲自见他们。
舒慈心下一惊,与范长风对视一眼,便跟着那胡人走进堂内。
屋子正中放着一只较小的火盆,同样燃烧着烈火,映得满墙通红,光明虽是火舌飞窜,但门窗皆是大开,屋内倒也不至于烟雾弥漫。
堂前正襟危坐着一个老人,白发辨成双股长辨垂在胸前。他极瘦,一张脸完全凹陷了下去,但体格却极宽大,披在身上宽大的白袍被撑起来,像一只帐篷架在堂前。
“我是这里的祆主,”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但他的唐语极好,“我的栗特语名字叫法尔恩,这里的人们又叫我‘火翁’。你们来此处所为何事?”
既是查案,范长风不多客气,直接掏出一张崭新的通缉令,厉声问道:“这女子你们可认识?我曾见过她在你们这祆祠门口与她一起表演把戏。”
火翁挥了挥手,叫那男子接过通缉令,凑到眼前细细端详。纸张再移开,他浑浊的眼中竟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火翁答道:“是,我认识她……我早猜到,你们回来找我……”
舒慈没想到这么轻易便问了出来,与范长风交换了个眼色,开口问道:“你认识她?她现在是大唐重犯,你们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
火翁答非所问:“她犯了什么罪?”
舒慈答:“她伙同他人,收人钱财,取他人性命。”
“杀人?”老人声音颤抖了起来,“……怎么会……”
范长风见老人反应古怪,似受了极大的震动而口齿不清,出声道:“老人家,你同她很熟悉?为何如此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