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偏要买那把长弯刀呢?你这刀若真这么好,难道就没人来买过吗?”
“这位汉子是懂刀的。公子你却是位外行。”郑铁匠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看傻子一般,“公子若是诚心要买刀,就该知道,刀是用来防身的,若弯刀真做成一尺以上的长度,那就要重达十来斤,一般男子都得双手持握。如何随身携带?正因如此,即使我铸刀技术再好,也从没有客人求买过这把长弯刀。”
原来墙上的是炫技之作。杜月恒吐吐舌头,心道。
郑铁匠见他不说话,似乎以为这二人是专程来寻他开心的,板着脸就将台面上的弯刀往回收。
胡阿烈赶忙说:“老人家,我家公子博物多识,偏生就喜欢研究西域玩意儿。最近迷上了胡人兵器,听说此处铸铁技术厉害,又有各式胡刀,才专程来这一趟,想是开开眼,若有喜欢的,便挑一件回去摆看着。你若不卖,我们走了便是。”
杜月恒耸耸肩,抬脚就和胡阿烈要往外走。
老铁匠听了撇了撇嘴,拦道:“二位稍等。若公子买这长弯刀是拿回家当摆放器物,二尺长的确实也太长了,实在不便——不说公子你了,就是这位汉子也不一定能搬动。若公子就喜欢这种样式的,我便再给你打一把便是。”
说完背着手,下巴朝后铺点了点,“随我来。”
二人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穿过一匹发黄的白门帘,便进了这铺子的后院。
顿时热气扑面,烫得人睁不开眼。
只见四四方方一间庭院,正中立着一只半人高的风箱,一个伙计正弯着身子,拉得气喘吁吁,吭哧作响。
旁边一只滚烫的锅炉,一个伙计正往里添煤炭,那滚滚的热浪就是从那里面袭来。
地面的青砖早被炭火熏得焦黑,墙角摆着一只水槽,水面也被染成了青黑色。
风向另一边还有一只硕大的铁砧,面前是方才见过的汉子,正用铁锤一下一下敲在烧红的铁块上。
那柄铁锤约摸有二十来斤,却叫他舞得风生水起,挥汗如雨,滴在铁砧上呲呲作响。手臂肌肉鼓起,一块生铁叫他敲得当当作响,威风凛凛。
郑铁匠提高声音与二人道:“一般弯刀也就半尺左右,公子若想要长的,一尺左右足矣。你们若诚心想买,定好尺寸样式,再付五成定金,半月之后来取就是。”
胡阿烈问:“你按一尺算,卖我们多少?”
此时,当当声骤停,那汉子猛喝一声,咣当一下,将铁锤丢在地上,又单手举起打好的生铁——已是薄薄一片横刀样子,通体闪着红光,放回火炉里煅烧,又取出继续敲打。
郑铁匠答:“二十两银子。”
胡阿烈惊:“二十两?!”
“这价钱是算上刀柄的。要是和墙上那柄一样,刀柄上用鎏金嵌宝石的,那就要二十两。镀银的素柄便宜,但样子纹案就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欢了……”
忽的他又大喝一声:“小子!烧过了!”
汉子闻言,赶忙停下,快步走到水槽边,手上一沉,“刺啦”一声,烟雾腾升,水花四溅。
再一提起来,方才通红的生铁已变成了青黑色。
胡阿烈讨价还价道:“那墙上的是你老人家亲自打的,我家公子出二十两银子倒不妨事。若是你伙计打的,还不知值不值这么多钱呢!”
郑铁匠“啧”了一声,对那汉子点点头。那汉子便把刚铸好的横刀拿到一边打磨,不一会,又提到二人跟前。
只方才片刻,青黑的刀身已打磨出了一小截,端的可见寒光微闪,锋利无比。
“这位兄弟,你仔细看看这把横刀——我看你是识货的才带你们来这后面,我院里就这三位伙计,学的都是我郑家手艺。铸铁就是铸人品,我郑铁匠手里出来的东西,绝无弄虚作假。”
胡阿烈点点头,装模做样地围着刀看来看去,但杜月恒心不在此,只注意到那汉子拿刀的手——
他的手用麻布与刀身紧紧缠绕在一起。
新铸的刀,还在打磨的时候尚未装上刀柄,因此,这汉子才用麻布缠在手上,目的是防磨防滑。一眼看去,就好像是手和刀连在了一起。
这就是舒慈见到的没有刀柄的刀!
杜月恒看了半天才道:“不愧是郑铁匠的徒弟,这刀也打得好生厉害!”
那汉子听了不为所动,一双眼睛漠然地斜乜了他一眼。
那目光极冷漠,好像对眼前的人、刀和热气都满不在乎。杜月恒从来没在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睛,这眼神冷得不像在人间了。
郑铁匠拍了拍汉子道:“夸你呢!这小子!”
汉子与杜月恒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