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阿奶和阿娘这么打趣着哄着,元娘哪好意思赖皮,小脸一红,转而飘到岑娘子怀里,依偎着撒娇,嘴里争辩着,“哪有,我就是想同阿奶和阿奶亲热亲热。
“怎么!莫不是有了弟弟,便嫌起我了?”她撅起嘴,佯装生气,哼哼唧唧的。
岑娘子轻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浅笑着温柔道:“小赖皮鬼。”
而王婆婆才没有岑娘子那么温柔呢,她瞥了元娘一眼,“是是是,我们偏疼你弟弟,都不爱你,成了吧?哼,往后你可别一个人吃一大碗炙羊肉了,我们偏疼哥儿的人家,可舍不得叫你吃那么多。”
面对王婆婆的阴阳怪气,元娘才不脸红,她扬扬头,晃晃脑袋,半点不放在心上。
王婆婆呵了一声,不搭理她,继续提笔记账,就是状似不经意地提醒了句,“灶上热着素蒸鸭,是你娘去大相国寺上香,买来的素斋,她可花了大价钱,你要是不吃,我可就全都给我那偏疼的小孙儿了。”
元娘立时讨好一笑,变为乖巧可爱的孙女口吻,“怎么会,我知晓阿奶最为疼我了,大相国寺的素斋,好吃着呢!”
王婆婆都要被这赖皮脸的机灵孙女气笑了,变脸这般快。
但她也摇摇头。
真是,素斋光记着好吃么?那可是祈福过的,摆了香烛桌案供奉,又送了香火钱,盼着她们平平安安的。
廖娘子看了全程,直乐道:“还是生个姐儿好,承欢膝下的,哪像哥儿,成日里每个定数,臭烘烘的,惹人烦!”
这样的俏皮话岑娘子不会接,只是抿嘴笑,而王婆婆一把年纪,顾忌少,直接道:“你夫婿不是回来了么?既然喜欢姐儿,不如自己生一个!”
廖娘子被逗得咯咯直笑,“哎呀,羞煞人了,老蚌生珠要遭人笑话的。何况……”
她眼里闪过几分落寞,“我生六郎的时候,难产血崩,当时产婆说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孩子纵然生下来也是个痴傻的。幸得神佛庇佑,我们母子二人平平安安的,我们六郎还聪颖着呢,托你家犀郎的福,连举人都考上了,实乃列祖列宗保佑!”
廖娘子说着,就做了个双手合十抵着额头的动作。
她是鬼门关里走过的人,提起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格外敬畏。
王婆婆听在耳中,却仍不住叹了口气,只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福气,你我都干涉不得。”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廖娘子没放在心上,闲聊嘛,要什么至理名言。她只是仍不住转而开始抱怨起孙大官人,“我那冤家,城里刚太平没两日,也不知他都做些什么,这就没影了。”
她随口抱怨着,王婆婆却只低头提笔抄写,并不吭声。
堂屋桌案上的两三盏灯盏噼里啪啦烧着,那光夜忽明忽暗,照不亮整个屋子,也照不亮人前行的路,一切都未可知。
而隔壁屋子里,陈括苍正挑灯夜读。
他连日来,先是解试,再是准备省试,半口气都没歇,眼睛自然也疲倦。
为了防止他在省试前眼睛就撑不住瞎了,王婆婆在他的桌案前放了两盏瓷灯盏。没法子,油灯比不得蜡烛,要暗不少,其实王婆婆动过心思,干脆给陈括苍点蜡烛算了,一夜里顶天用一支,也不过是一百多文,家里如今经营这两间铺子,暗地里还置办了些别的产业,自然用得起。
奈何那些暗地里的田产宅子,陈括苍并不知晓。平白多了一笔钱财,除了元娘和王婆婆两人,其他人都不知晓,倒不是她要私吞,她一个老婆子,元娘和犀郎都是她的孙儿,藏着掖着做什么?
只是,事情未定前,她不想传出去。
若是真有个万一,元娘到时候出嫁,作为外嫁女,能免去刑罚,不被波及,那些这些私产藏在元娘那也算有个指望,总比白白便宜了别人要好。
但现下说出去,又不免让人觉得不公,王婆婆索性都不提。
横竖如何她自己心里有分寸,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不过,王婆婆的这些打算,元娘和陈括苍都只知道一部分,未能全部知道,两人之间,自然也是彼此瞒着,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元娘到陈括苍屋子前时,陈括苍在伏案苦读,孙令耀也没能幸免。
陈括苍管孙令耀太久,以至于威信过高,他难以反抗。依陈括苍所言,做学问是不分时候的,并且诸事皆该竭尽全力,不能以此事怕自己不成就作为松懈的由头,故而即便孙令耀觉得他自己省试必然无法中第,也还是跟着一块苦读。
与陈括苍的沉浸不同,孙令耀可谓是捉耳挠腮,时不时就叹气,眼神发直。
长夜漫漫,书真不是人读的,枯燥得让人想把先贤全都毒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