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娘每日早起都要做的事,惬意舒服。
但今日却叫她看见有趣的一幕。
底下的桑树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陈括苍依旧坐得笔直,一丝不苟,即便没有其他人能看到,他也不会放松自己。
而孙令耀却在枯燥的书籍中,昏昏欲睡,当他眼睛渐渐阖上,脑袋一点一点,马上就要彻底睡过去的时候,陈括苍熟练地拿起矮凳边的竹棍,打向他的手心。
当孙令耀被疼得惊醒,陈括苍吝啬的吐了个字,“读。”
孙令耀泪眼汪汪,颇为委屈,“你不能推醒我吗?”
“切肤之痛,方能铭记。”陈括苍已经收回目光,不浪费半分半刻,看着书淡淡道。
其实,陈括苍先前推醒过三回,但他仍然会犯困。
事不过三,只好用偏激一些的法子了。
不教,无以成才。
“这是你亲手给我的,既已决定要刻苦勤奋,为你爹洗刷冤屈,就该时刻警醒,不堕此志。”陈括苍低头看书,冷淡的声音却传进正委屈想哭的孙令耀耳里。
是啊,他爹。
他爹的仇,那些陷害爹爹的人,都还未受到惩罚。
孙令耀擦干泪,用力握拳,圆脸露出坚定的神色,“嗯,你说的对,括苍,你方才该打得更重些,我一定会刻苦勤学!”
回给孙令耀的是沉默。
良久,陈括苍才道:“……好。”
不过一刻钟,孙令耀的雄心壮志又湮灭在困意里,陈括苍的竹棍如期打下,疼得孙令耀龇牙咧嘴,简直要跳起来。
偏他还不能说什么,因为是自己要求的,若是说自己后悔了,括苍必定会冷言拒绝,并且有理有据的反驳回去。
孙令耀顿生悔意,欲哭无泪,后悔自己不该给自己挖坑。
一刻前信誓旦旦的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一刻后要挨打的自己呢?
在陈括苍这儿,孙令耀住下的第一日,就学到一件顶顶要紧的事。
谨言慎行!
他再也不敢随意许诺,乱下壮志。
阁楼上的元娘,看着犀郎和孙令耀的相处,忍不住偷笑。其实,家里多住几人也挺好的,尤其是孙令耀,他虽然遭逢大难,但并不是一蹶不振,郁郁寡欢,反而一直情绪高昂。
有他在,终日只知道苦读的犀郎,即便是板着脸,也有了点人间烟火气。
这样打打闹闹,才像是十二三的少年嘛。
元娘看得完后心满意足的离开窗子,去穿好衣裳,万贯不知何时已经进来,帮元娘的面盆里倒了热水。万贯已经能明了元娘起身的时辰,很有默契。
她帮着装好热水后,留元娘自己洗漱,而万贯下楼去灶上帮忙。
铺子里的生意已经做了好一会儿了,自从雇了人,如今的王婆婆和岑娘子都清闲许多,王婆婆只需把铺子的门一开,安排清楚今日要做什么,等到傍晚去鱼行、肉铺把第二日要用的东西讲明,他们自己会赶早来送货。
没遇上闹事的客,王婆婆也不需要处处操心,她只管时不时盯一盯,夜里对账。
她如今主要忙的还是新铺子,什么都没定好,幺蛾子又多,恼得她一肚子火。好在那边也不用太早过去,马行街那许多铺子是彻夜开门的,若是一早就动工,到底恼人,王婆婆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所以当元娘梳洗完下楼,跑到灶上看有什么热闹吃食的时候,被对着灶膛烤栗子的王婆婆没好气的抱怨,“你看看,人家起得多早。”
元娘才不管这些呢,她冲上去抱着坐在板凳上的王婆婆,胳膊环住王婆婆的肩,下巴靠在王婆婆的头上,亲亲热热道:“那还不是阿奶疼我嘛,才叫我能多睡会儿。”
“整个三及第巷,不对,是整个汴京,都寻不出比您更好的阿奶了。”元娘张大双臂,夸张的比划起来。
“哼。”王婆婆半是受用,半是挑刺道:“那我可没有,隔壁的方婆婆不就比我好吗,她可是能把饭端到孙子跟前,她孙子都不用从床榻上起来,迷迷瞪瞪就喂完了饭。”
方婆婆可是出了名的疼孙儿,毕竟她儿子早亡,孙子也死了两个,老夫妇俩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恨不能宠上天。以至于他家孙儿净会窝里横,出去了就知道被人欺负,涕泗横流,是个不折不扣的软骨头。
要不是有阮小二,还不知道会被怎样欺负呢。
元娘半边身子都倚靠在坐着的王婆婆身上,眼珠子提溜一转,当即道:“那哪是疼,真正的疼爱要像阿奶您这样,一味宠溺只会将人养废,还得教。要不是您教得好,我和犀郎会这般出众吗?”
她眉眼精致,说话时,神态流露着一丝狡黠,看着乖乖巧巧,其实最聪明,很会忽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