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惊了惊,跪地磕谢,忙不迭退走。
我推门进屋。
事先嘱咐过兰县不可奢靡,因此这住处只像个寻常府宅的屋子,内里摆设一览无余,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所以第一眼没瞅见云何欢,我略觉意外。
第二眼才看清,原是床上云被鼓起。
我上前坐下,轻手地拨开个头瞧,云何欢眼睛睁着。我问:“陛下昨晚没睡好?午膳还没用,不如吃完再休息。”
他巴眨了下眼睛,捉住我手,往被里拉去。
我一怔,难道他终于领会到我毫无却辇之德的心意,主动了?
但只略略搁进被里,他动作便停下,没拽我去摸哪。
云何欢又无辜地巴眨:“秦不枢,你看这暖和吗?”
我不明所以,答:“嗯,陛下的被窝里很暖和。”
他向我笑起,眉头却苦涩地凝着:“那以后都这样。我先把被子捂热,这样你睡觉就不会冷,也用不着非得抱我取暖了。”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云何欢道:“你午后要休息的话,现在就可以试试。你进来吧,我出去。”
他说着往外钻,我将他连人带被按住,朝身边拢,柔声道:“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臣并非真的要个暖炉,只是想抱你睡。”
几番暗示听不懂,我干脆明示了。
云何欢身上颤了颤,深深低下头:“我太瘦,身上都是骨头,没什么好抱的。你也无须担心我发病,我只需待在你身边、挨近点就没事,用不着非得抱……我待会就让人再找一床被来,以后我给你捂热被子,就分开睡。”
我倒着抚住他脸侧,简直要无语:“……陛下啊。”
明示都听不懂,那只能是故意装不懂。让人怪愁得慌。
他眼神躲闪得更厉害,干脆坐起避离我怀:“吃饭,先吃午饭。”
用完午膳后我确需小憩一会,可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将云何欢骗上床。我仅能把他哄到身边坐下,替我揉额,小睡前聊一聊天。
我问:“陛下为何不与大殿下说话呢?”
云何欢手劲乱了一瞬,又闭嘴闷起来,当葫芦。
我只得慢慢引导,翘葫芦:“臣本就无所谓您去看大殿下,何况陛下安排了内侍记事,不会与臣再出嫌隙。”
云何欢道:“……不完全因为这个。是我觉得我和大哥,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能把自己现在的样子给他看看,多多供奉香火,好像如此就足够了。这是真的。”
我赞许:“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样也好。”
云何欢加了力道揉我脑袋:“不聊这个!秦不枢,你闭眼,快些安睡。”
他焦虑的心思都化作了力气,这么按,睡着的都能被生生挠醒。
我不急,继续睁着:“那聊聊明后日行程。臣今日上午与谢将军交谈,他有提及,陛下昨晚未与各位将军将士共用晚膳,在军帐中空了席。加上流言,似乎让底下有些微词了。”
他顿了顿,轻哼一声:“我早说过,我……才无所谓流言。”
“但要有所谓军心,”我字字着重道,“明日起,臣陪陛下巡视边防各处,慰军安民,让边疆将士与百姓都目睹陛下圣躬亲至的关怀。”
另有半句,我没说——还要让你也亲眼看看战事结束后边境安居的景象,让你晓得,你已经做得特别好了,你是大家都抱以期望的明君苗子,你一点儿都不烂。
云何欢略作思考:“巡视边防,要去哪些地方?”
我介绍:“登城墙城楼、观摩演练、接见归顺部族首领等。除了兰县,西边紧邻的蒙县也要去。”
云何欢摇头:“那不行。”
居然不听话。我劝导:“您是陛下,虽实际上怎样安排行程都可以,但这些是最符合你的利益和身份的。”
他皱起眉头,咬着牙道:“我是说走这些地方你不能陪我,太劳顿了。你就在此地待着休息,我自己走。”
我问:“可离开臣,若陛下中途在军民面前突然发病,该当如何?”
他一下就被噎住,不说话了。
离开我,便有可能犯起症来,浑身难受至极。我不知这是何种癔病,但有我在一日,便不能让它再犯。
云何欢边走神地乱揉我脑袋,边陷入思索。直至我感觉我头快被他挼成两个大,他才定论:“那你莫要去登高,也莫要走崎岖的路,尽量在最近能休息的地方等我。”
我点头称是,臣谨遵圣令,不敢让自己累着。
“还有,”云何欢双爪糊起我头发,往我脸上一通乱搓,“你闭个眼要闭多久?快点睡觉!”
后四日,我便同辇,跟着云何欢一起跑。他由谢元领着,看了三处城墙边防,认真检阅了一次万军演武,甚至还在演武结束时用最大的声音,中气十足地鼓舞将士为国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