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死我瞧不出来?你只是没主动去找死,每天等死而已。”雾谭还是很难糊弄,“快说,要怎样你才能高兴?需不需要我去把你那三殿下蒙眼绑了,拿来给你玩一晚上再还回宫里?”
我想象了一下,意外地感觉很不错,赶紧把想象勒马,咳两声道:“有心无力,别吧。而且昨晚,他完全恢复记忆,已和我说开。危韶那把火不是他放的,这确是一场误会。”
虽然,我半生都误进去了。
雾谭微顿:“但没见你带他回来,也没见你留在宫里。”
我扯了扯被:“我郁结源自于他,也只有他能解。但我实在是累了。所以雾谭,你不必费那劲非让我高兴,我觉得这样淡淡地躺着,就挺好。”
雾谭道:“那至少先遵一半医嘱,休要再半夜出门吹冷风,又跪又站,平白损身子。”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腹诽我不敢出口,我只敢把自己缩在被里乖巧点头。
第68章 风起
齐尹之事,让我与云何欢又见了一面,还说开了误会。但终究只是插曲,最后什么都没能改变。
我在家中躺着,感觉前后并没有什么变化,我们依然这样远远隔着。
若不是怕他尚且青嫩、我直接不在会压不住朝臣,早些跳跳湖撞个墙悬下梁,我也是乐意的。
可能确如大夫所说,我郁结太深,已经不知该怎样才能高兴了。早日了结,也是早日超生,到下辈子去过知道怎么高兴的日子。
不过三日后,我便从全城沸扬的风声中听闻,陛下干了件大事。
他亲手用血书了一张皇榜,亲自来到宫门外,贴在布告上。布告上说,太傅体弱,重金诚心求请墨门名医,为我诊治,只要能把我治好,赐五千金,封万户侯,或者想要任何别的东西都可以。
这件事实在传得沸扬,我随便侧耳都能从家丁闲扯中听到。一来是因云何欢作为天子,居然亲自血书张榜来凸显诚意;二来,京城之中是个人都晓得,当年好不容易有一位肯入世的墨门名医华卓,一路救死扶伤,立下无数济世功德,却在为先帝看诊后,因说错了话——甚至都不能算是说错了话,只是说了先帝不爱听的,就被推出这处宫门,当场斩刀下来,身首异处。
“我估计啊,陛下再如何诚心,墨门别的名医也是不可能再来了。”
“那咱们大人怎么办?”
“这有什么办法呢?上一个名医死得那么凄惨,连收尸都没人敢去。你若是墨门名医,你如今还敢揭皇榜吗?”
“可咱们大人是多好一个人!他不会做这种事,陛下心系大人安危,更不会的啊。”
“对墨门名医而言,敢来就是赌命,人心隔肚皮,谁又敢拿自己的命再赌一回大人的善心呢……”
于此,我在府中听得最多的便是这样的感叹。
是个人都晓得,此举没用的。就算云何欢把一身的血都流尽,全拿来写血书,墨门已不信任朝廷,张榜也必是白张。
晚些时候,雾谭回来了,他盯我喝药时,我问他,找墨门进展如何。
雾谭先冷我一句:“难得,这是你头一回问跟自己性命相关的事。”然后道,“没有消息。西域回来的人说,他们连昆仑仙山上有神仙都打听到了,也没打听到墨门。我都在想要不让几个人上山求仙试试。”
我听得笑:“仙神之说,以讹传讹而已。真有神仙,云藏吃那么多仙丹还越吃越病。”
雾谭负手呵呵:“反正不是你跑,试试又怎样。你老实养病就行。”
“昆仑山高如仞,若中途体力不支,上不去下不来,就危险了。雾谭,莫要让死士为这点无望的东西冒险。”我喝完了药,将碗捂在手里,低头道,“我还想说,墨门别找了。我会写份奏疏,也劝陛下收回张榜成命。”
雾谭仍立着,没应。
我继续道:“我早说过,我没有脸让墨门救我。你就当提前给我积点阴德吧。”
雾谭又默一会儿,才道:“你是真想等死。”
我说:“就当是皇天后土对我的审判。我这种人,死后也要入畜生道。”
前日到齐尹府上,我看着那些抱成一团哭的妇孺,不由想起,我杀了云昭全家上下一千余人,里面也有这样的妇孺。更不要说为行至近日我踩了多少人下去,干过多少恶事。
为稳住江山,我不得不将祸源斩草除根,但并不是说有理由,我就能问心无愧。
“那不好意思,你的影卫、死士乃至京城禁军都是我在管,”雾谭轻哼笑了一声,“爬仙山你怕死人,那可以不去,但墨门我必须要接着找。”
意料之中。我叹气:“雾谭,你现在翅膀硬,都不听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