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又有一滴泪珠滚下:“我就没办法了。因为这个误会错过你,我是活该的。”
“……陛下,太迟了。”我勉强支起两分力,缓慢开口,“其实臣与雾谭,并非你想的那样。不过重来或赔罪之事,还是算了吧。”
云何欢揪住我,哆嗦道:“秦不枢,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的确我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我说的为真,但我……”
我退开了两寸,微微躬身,以手撑地,向他垂目坐跪:“陛下,臣仅剩两三载寿数,不能再长伴陛下身侧了。”
他方才,翻来覆去那样多的话,顷刻停了声。连一丝近在咫尺的呼吸,我都已听不见。
我继续说:“那杯毒酒发作后,臣便已身体尽毁,之后的日子,虽尚能活,也不过拖着命而已。原本能拖十年,但前段时日大夫诊出,臣头颅中有血瘤积聚,药石无用。臣此生,约就在这两三载之中。”
以前我总压在心里,但总有一天是瞒不住的。
我就这样保持姿势,跪坐很久,也没得到回应。
我不敢抬头看他神色,我始终怕的就是说出后,见到他的神色。便接着说:“臣愿意相信陛下。这件事的真相,曾是臣一块心病;另外,陛下的将来、大玄的将来,又是臣另一块心病。现今,陛下几乎将臣两块心病都已治好,臣此生无甚所求。臣……很满意,陛下您,也不需要再赔偿臣什么。”
我说完一句,再跪很久。但还是没回应。
可能我说得还是不够明确,他不想信也不想听,在装傻。毕竟他对我用的小心思,总是特别多。
我最后道:“臣做尽恶事,手中累累白骨,是罪孽深重之人,如今天要收臣寿数,臣应当领受。臣余生只想安心看着陛下长成,最后辅佐陛下走一小段路。陛下千秋,还很长,所以……请您放下臣,也放过您自己吧。”
他依然凝成了雕一般,纹丝不动。这次我不再等他回应,叩完首,我便为案上圣旨按下最后的尚书印,卷好,摆放在他面前。
“陛下,臣早上需回府定时用药。臣告退了。”
离开时,我又回望了眼他的背影。他仍旧跪坐在原地,身上穿着世上最尊贵的、绣有天子纹章的玄色龙袍,却失了魂魄。
直至出了尚书台,快出宫城时,我才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般的啸响。一声过后,停顿片刻,一声又一声,呛咳得支离破碎。
原来当年不过一场互不信任造就的误会,他那时是喜欢我的,不大会表达而已。
今日能解开,真的很好。
只是太迟了。
回府后,我困且晕,若没人搀着,险些走不下马车。一听我说晕,接我的管家骇得一激灵,整个府邸的家丁都紧接着一激灵,忙得热火朝天,扶我回屋,喊大夫,烧水熬药,叮铃哐啷这样那样。众人在我身上施展期间,我终于困得睡着了。
醒来时是傍晚,意料之中,周围一圈的人,我是瞩目焦点。雾谭就坐在床边挨得最近,手里正拿着个湿帕子,要换我额上的。
见我醒,雾谭立刻缩了手,帕子递我,让我自己换。我照做,然后道:“不必大惊小怪,我就是一宿没睡,太困而已。”
雾谭道:“嗯,边补觉边发烧。”
我不敢再动,收回手乖乖缩在被里。雾谭对大夫道:“太傅大人醒了。劳烦您过来,给他细说一下病情和以后要注意的地方。”
大夫上前,一礼之后,开讲。说我脉象如何不妥,比前日有恶化,还染了轻微风寒,之后半月都须卧床闭窗休养,不能再出门。这些提点都在我意料之中,我均颔首应下,表示一定遵循。
本以为今日这经快念完了,大夫却突然问:“太傅大人,近年您可是忧思过甚?”
雾谭在旁边,我只好略微老实:“有一些。”
雾谭瞥我一眼,替我补充:“相当忧国忧民,不要命的那种。”
大夫道:“太傅大人病情持续恶化,估计也有思虑过度,心无生念,耗伤了气血的原因。若能移情易性,调好郁结之症,于身体应是大有裨益的。”
我还在想这最后一句经该怎么应,雾谭已先答:“晓得了。他现在没活头很想死,得让他过开心些,对吧?”
大夫连连点头:“没错,将军,这比日常用药和针灸养身都更重要。”
我试图开口,雾谭拿被捂我嘴:“太傅大人说他也明白了,会配合治疗。”
直至众人尽皆出去,放我静养休息,雾谭才把被子从我嘴上放开。
他抄手臂立在我床前,道:“现在开始治你的心病。说,你要怎样才能高兴?”
我小小地挣扎:“雾谭,你方才讲得也太严重。我没有心无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