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何欢怔了怔,道:“秦不枢,自你一直陪着我,疯病就再没发作。我听太医讲过,疯病不发作,症状将慢慢好转。所以我应该就会……慢慢全部想起来。”
我轻轻颔首:“嗯。”
他很小心地凑近前些,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想起来?以前那个我,特别坏,利用你……甚至可能压根就不喜欢你,你不想我变回原样。”
此时,他是虚假的;彼时,他对我是假的。我从没真实拥有过。
我私心他此刻的虚假能长久些。
我闭目,微微点头。
下一刹,他向前捏住我双肩,我嘴唇便被湿润的温软碰住,被渡入的热气启开。他纵情地缠在里头,而后越发坐得近,直至坐上了不该坐的地方,仍然相纠不停。
之后,我也忍不住混沌进去了。
不知有多绵长。
纳够了气息分开时,云何欢不忘舔去唇角银线。他一双瞳眸像在云雾氤氲的潭水里浸过一回,变得不分明,连说话,都断续:“秦不枢,秦不枢,你听我说。以前的我坏,伤你心;可现在的我好。即便我恢复记忆,我依然会坚守住现在的我,不会让以前的我把身体抢去。我绝不会变成坏蛋、变得不喜欢你。”
我忍俊不禁:“陛下尽说胡话,你就是你,又不是两个魂。”
“我觉得就是两个人,”云何欢死死搂住我颈项,好像不是怕他自己变了,是怕我散了,“我讨厌他,他太坏,害我受了快两年疯病折磨,害我跟你几百个日夜都见不到,害得你恨我。我讨厌死他了。”而后他腿一起乱绞在我腰上,声音微哑,“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你愿意继续陪着我,我不想他回来把我挤走,不想你重新又开始恨我。”
我叹气,慢慢抚他的头发:“陛下莫再乱想,病愈是好事,顺其自然吧。”
自我选择继续陪伴,他痊愈就只是时间问题。这是注定,人力所不能改。
我只想再贪一日,再多贪一日,最好在这期间,能弄明白危韶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秋天过后是冬天,冬日最深时,又是正月旦。
提前十日,我便下令让蔡让去准备,今年正月旦前一日在宫城正殿未央宫大办宫宴,宴请群臣。陛下要身着十二章冕服上坐,我更要领着群臣三跪九叩,深谢君恩。
我下这令时,云何欢正坐我怀里看一份奏呈,因内容他不喜,另一手抓着朱笔在草纸上写了上奏者的名字,并画了只巨大乌龟。
蔡让走后,他急起来:“宫宴?去年都没办呀。”
我道:“去年陛下这当然没办,都办云昭府上。今年自然要办回来。”
云何欢却左右摇我:“办这有何用,他们的奏呈不够气我吗,还要当面来?我不要,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且最好是我们自己做的。”他说罢一凛,慌又改口,“……也不一定自己做,御膳房做的也可以。”
他在一点一滴地记起,却不愿表现。
我权当不晓得,就事论事说:“陛下近日也算开始亲政,不少臣工已发现部分朱批是陛下字迹。借此宫宴,陛下正可行君主之责,让众臣刮目相看,为将来恢复朝会做准备。”
无论他记不记起、变成何模样,那都是我与他的纠葛。天下真的不能再乱,需要尽快出现一位主张休养生息的守成之君。
就这些时日他的进步来看,他成为这样的君王,并不会太难。
云何欢不悦:“秦不枢,我……先说清,自己并非不想担事。我是总觉得,你费心教,让我独立,是在时时刻刻准备离开。会不会等我完全想起,你又要走了?”
案边上有切块的雪瓜,我顺手舀来一个,送进他叭叭不停的嘴里:“陛下,待会又该用晚膳,这还剩不少。为君者厉行节俭是美德,快些用完吧。”
云何欢吃了一块,我舀第二块他不接,抓住我手:“我已在很努力地与另一个我作斗争了,他决计抢不过我,说真的。”
他眼见着不好骗,我也一时想不出别的方式拐话题,正犯难,殿顶忽然传来两声极响的嘎吱。好雾谭,真是救我老命。
我理所当然地拨开他手,稍一揖:“陛下稍待,臣出去一会。”
雾谭仍在殿后那没人角落等我,小井前,不怎么打理的废花台边。手里拿着装药的水壶。
我接来喝下后,归还,再问安乐乡那边的消息,依然没有进展,未找到是哪位吏卒接了烧死危韶的命令。
雾谭道:“但这顿细查,有一疑点。当时看守就环在小屋周围,要杀危韶,进去一刀砍了就是。放火,较来略有些麻烦。”
我微微颔首:“我曾以为何欢若生性恶毒,烧死能更加折磨。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