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感觉到有一点,”他顺势想扒上,但手腿都是擦伤,攀不稳,“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呀,我不能不见到你,莫说几天十几天,一个时辰都不行。我今天下午也险些发病,浑身疼,快不能呼吸了,也是想着坚持下来一定能见到你,才坚持到这的。”
似乎自我回来搭理他、哪怕用这样的态度,他都没再发病过了。蔡让等人形容的他发病的恐怖模样,我从未曾见过。
我见到的,就是一张眼底心里除却我、什么都没有沾染的白纸。
欺负这样的他,给他难堪,踩烂他的尊严,我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痛快。
这叫我如何恨他。
眼前手脚都使不上力气的人,还是极其费劲地攀到了我胸口,在我衣襟抓得指节凸起,才成功挂住,不掉下去。他开口,眼中水润,痛得快流泪了,还在满怀无比的期待:“秦不枢,太傅,求太傅要我,求太傅疼我……这样可以吗?”
我无奈了,托住他腰,还是照过去一般,将他搂住腿窝抱起:“臣抱陛下回宫。”
他大喜,圈紧我脖子:“嗯嗯,我回去就侍奉太傅。”
我脸被他整个圈在胸膛和手臂间,更无奈:“臣抱陛下回去上药。”
这么抱着,总觉得,人又瘦了。
第57章 迷惘
入夜睡下的时候,我才感受到,我这些时日朝云何欢撒的火实是在自找麻烦。
且不说把他弄伤,擦身上药都得我来,一处处一寸寸地仔细抹。
就说今日睡觉。昨日他不过是屁股痛,搁趴在我身上就成了,也还能睡;今日可恼火,膝盖磨破手擦伤,即便上药裹了布,趴放着仍然不舒坦,人在我身上四处乱扭,才勉强找着个能睡的姿势。
本太傅大腿软,因而他膝盖硌在我大腿上;手臂比他粗,因而他手肘顶在我手臂上。
但可能云何欢蜷墙根处睡得足够,现下较有精神,开始在我胸前嘟囔:“秦不枢,我今天还没伺候你,你为何又这么好说话了,愿意直接就陪我。我以前……你说你那么厌恶。”
我说:“陛下现在怎么伺候臣?”
云何欢塌腰挺胸,紧张地比划起来:“我可以的!我已经学会各种方式了。明天后天,只要你还肯留在我身边,我都能……”
我捂住他背心处,将他重新按下,让他的脸继续侧靠在我心口:“您是陛下,不应看这些书。明日起,陛下若想留住臣,就每日背一篇古文或策论吧。明日先背《阿房宫赋》,并读完全部注解。”
我想,这是有益的事,总比他为讨好我总看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好。
如果不打算再换皇帝,他坐了这个位置,迟早要学这些的。我毕竟,没法辅佐他一世。
但云何欢却浑身一僵。
我不由皱眉:“陛下,六百余字而已,很困难吗?”
他忙用他涂满药的双爪抓住我肩,沉默良久,道:“……我这样子可能不好看书,会背不下来。”
“一天背不下就三天,三天不够就十天,”我不想管他好不好看书,但我晓得,这定会很够他忙活,“什么时候背下来,臣下次什么时候陪陛下休息。”
次日到尚书台,翻开第一份奏呈,我就头疼。
老太尉要辞官。
于是今日众臣到我面前庭议,便有数人交头接耳。虽则仍无人出列提不要杀云昭全家,可人心浮动,总有一些。
今日起政务之棘手,前所未有。人心不是永恒向我的,我能坐在这,是所有人都相信我能平衡各方利益。或者反过来说,若非我坐镇在这、若非我有着比这位四朝老臣更高的威望,如今大玄朝廷必是一盘散沙,割据分裂,都有可能。
忙到下午,我脑中刺痛了一阵,休息不过一刻钟,便继续看和写。雾谭让人给我送的药,放到凉了我才想起要喝。
近戌时,我才安排好最后一件政务,将最后一份奏呈阅完。下午头痛之后,这些竹简本太傅越看越恼火,没全摔了都算我心境平和、素养高尚。
如果我不在了。
我未敢深想,眼下想什么都没用。还是回去瞧瞧云何欢背书的进度如何。
我没指望他一日全背。我本想哪怕背一段下来,我也会有那心力,在床畔枕前与他闲话讲讲,一点一点学进去,图个循序渐进。
可我回来看到的是,龙床小案上书简仅铺开了半截。云何欢恹恹趴在小案上,转一只核桃船玩,我到面前,他才怔住,不敢再转。
半晌,他小声道:“秦不枢……这的确很难背。”
我看笑:“陛下,臣猜,您虽不记得,但应该还是觉得看不看书,臣都不会把你怎样吧?”
他未恢复记忆,然对过往一切,应还有模糊的感受。否则他不会想到把团扇插在尚书台门口便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