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缓缓踩下油门,跑车随即轰鸣,他连忙收了大半油。轰鸣让他想起了颜一行遭遇意外那天的情形。
他看向颜一行,却见遭遇意外的本人表现得格外从容淡定。
白鹭不得不佩服颜一行强悍到可怕的心理素质。无论是突遭变故后的抗压能力、情绪管理能力,还是面对病痛的意志力,抑或残疾后的适应力,重新适应社会生活的社会交往能力……
内心得多强大,才能像颜一行这样,落下残疾后依然自信,平静地消化了所有负面情绪,坦然接受无法复原的身体。
白鹭兀自想着,颜一行朝他看过来,“开吧,没事。”
白鹭抿着嘴点下头。
开出十多公里后,他作为新手司机逐渐习惯了跑车的提速。
在驾校时,白鹭就学得不错,上手很快,相比陈柏然喜欢重踩油门,他开得平稳谨慎,但这驾驶习惯放在开跑车上就显得浪费了跑车的性能。
路过的车一个个都降下速度来看,这造型别致却龟速行驶的银色莲花跑车上,究竟坐着什么样的人。
张扬订的酒店,就是高中那会儿陈柏然的妈妈跟歌舞团的姐妹吃饭的地方,也是白鹭和颜一行小时候常去的那家。
陈柏然进了店才想起这地方他来过,随即想到他那个还在跟他冷战的妈,心情登时变差不少,损张扬口味土鳖。
“这种店也就爸妈那辈的人会光顾。张扬你怎么回事,敲颜一行竹杠敲到这种地方来。万象城随便挑一家也比这家好啊。”
张扬却说这家店对他而言有特殊意义。他在那晚想念他不知去向的妈妈,有个人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
陈柏然听后愣了愣,抿着嘴低头翻看菜谱,没了声响,眼尾却发红,分明是感动的。
白鹭看出来了,想必颜一行也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张扬这个“神经大条的野人”看出来没。
张扬是不知道,这家店对白鹭和颜一行而言意义更为特殊。
上一次他俩来这,还是高考结束。颜一行出国在即,颜叔叔请他们一家吃饭。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饭粒里都夹着伤心,颜叔叔手上的劳力士金表衬得他的儿童手表更像个幼稚的笑话。
白鹭同颜一行不发一言却默契十足地选择了当初他们总坐的座位,
满眼熟悉的菜,也满眼的回忆,随食物的香气弥漫整个包间,怎么也止不住。
头一次坐在这时,不过七八岁,现在他和颜一行都已褪去青涩,长成大人的模样。
钟情老店,很多时候回味的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回忆中的那些人。
白鹭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仔细咀嚼,一旁颜一行投来目光,透着丝担心。
白鹭也知道,颜一行盯着他看,是还记得他曾经因为他的腿,吃不下肉。
但现在,嘴里的糖醋排骨是小时候喜爱的味道了。他能吃出肉香了。
白鹭对颜一行的愧疚感依然无法消弭,他从不曾忘记愧疚,但更强烈的对生命的敬畏和作为医学生救死扶伤的使命感,让他伸手拥抱了愧疚。
徒劳的愧疚只会困住他,也困住颜一行。
同愧疚和平相处并不该被责怪。
白鹭如此想着,突然想起他爸。
如果父亲也能想开就好了。他和母亲从不曾指责他当初的选择,更不会为此抛弃他,只要他肯放过自己,别再困在愧疚中。
收起思绪,白鹭竖起大拇指,微扬起嘴角,模仿白仁华的语气道:“美妙好滋味!”
颜一行盯着他,平静的神情因他反常的举动有了丝波澜,随即夹了块排骨摆进他碗中,
“那就多吃些。”
这算是朋友间再平常不过的举动,过去颜一行也不是没给他夹过菜,但当下却立马让他红了脸。
为了遮掩,白鹭用力点头,夹了肉嘴巴塞得鼓鼓,低头嚼得认真。
颜一行看他却像第一次吃到猫罐头的流浪猫。望见他嘴角的酱渍,迟疑几秒,还是伸出手来。
拇指指腹蹭过嘴角时,白鹭不由呆愣。回忆又在他脑海中加塞。
昨晚他似乎也这样抹颜一行的嘴角了。
太多细节不可深究,也不敢细问。白鹭勉强将嘴里的肉咽下去,觉察到脸又要红,为了缓解尴尬,伸出一小截舌头来,在颜一行指腹抹过仍黏腻的地方舔了舔。殊不知他这动作在颜一行眼里是怎样的意味。
颜一行摩挲着手指收回手,默不作声地端起杯子喝口水。
“……”白鹭看他端起杯子后桌上留下的水渍,又想起那个从小玩的游戏,小声问,“玩不玩你画我猜?”
颜一行放下水杯,点头,“好。”
张扬和陈柏然也兴冲冲地加入。四人局的你画我猜,之前在陈柏然妈妈的饭局也玩过,只是心境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