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岳(72)
“够了!”宋岳喝止了她。
是不是……就不配拥有爱情、婚姻、家庭……
是不是……
“宋岳,”几近哽咽,“我是你女朋友,可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宋岳心一疼。“哪有谁是一下子就了解的。”
“你没懂我意思!”冷因说,“很多事,我不问,你根本就不会说。”
尼泊尔联系不上你的那几十个小时,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那种终于拥有了什么,却要提心吊胆它再次抛下我而去……
然后,又是一个人。
宋岳看着她黑如墨又仿佛在颤抖的双眸,瞬间明白了她的所指。他叹了口气,说:“不说,是真怕你担心。”
“那以后呢?”冷因望着他,“以后你能保证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我吗?去什么地方,登什么山,多危险……”
宋岳别开脸。
突然间,凌乱的记忆涌上脑海。
宋岳想起多年前认识的一位前辈,说自己只要一天登山,就一天不恋爱,因为一旦恋爱,便有了牵挂、软肋。又想起马卡鲁大本营的小小黑,用藏语说的那句“我不结啊,不敢结啊”。还有临行前,韩一龙在酒店里和他说,每回登顶下撤第一件事就是和儿子打电话,还说最最荣耀的事情就是听见儿子说自己爸爸是英雄。
终于明白,前辈的话,小小黑的话……韩一龙的话,他想要明白,却不愿也不敢明白。
前夜,当冷因告诉自己月事推迟了的时候,作为男人,他竟不是欣喜翘盼,而是怕了、懦弱了。
一个自身难保、一无所有的人,不配承担幸福所带来的责任。
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开始便不配拥有爱情。
“对不起。”太多的情愫压上心头,只剩下这苍白的三个字。宋岳低哑着说:“我不能保证。”
冷因心一凉。“你别忘了,昨天在山顶上,答应过什么。”
昨天!竟然是昨天!
但是感觉那么遥远。
宋岳被一击中了痛处。手指骨节拧得硌硌闷响。
看见对方沉默,一股委屈哽住喉咙。冷因转身,大步离去。
宋岳追上,一把拉住她手。“你上哪?”
冷因大力脱开他,自顾自仍往前走。“不想和你说话。”
“刚刚……不是那意思。”他有些急了。
“我管你什么意思。”
“我——”
冷因猛一回头,打断宋岳不论要说的什么:“能不能让我自己静会儿。”
宋岳站住了。
昏黑的阒然的街上,对峙数秒,宋岳说:“那我明天走了。”
刹那间,她意识到,宋岳来香格里拉,只是为了自己。
明明痛到发抖,还是不得以饶人。
“你走好了。”
“好。”
说完,宋岳转头离开。
两人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土特产店不知何时关门了。整条古街上,除了几家酒吧门窗前挂着冥暗的大红纸灯笼外,再没有什么街灯了。
世界,像被潮涌的泪水,顷刻间浇灭了。
宋岳步子一如既往迈得很大,身影很快模糊在了拐角某条黑幽幽的古巷里。
冷因孤零零的站在街边,好一会儿,才发现灰色大衣下的自己已被冷风吹得浑身乱抖。脸颊下颌一片湿漉漉、凉冰冰,才发现脸上淌满的泪早已被西南风吞噬得一干二净。
然而,他一次没回头。
☆、第 54 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53&54,53还蛮重要的别漏了哦~
宋岳没有回客栈,独自一人去了龟山公园。
香格里拉市内有一座千年古城,名为独克宗,藏语意为“月光城”。龟山公园坐落于古城内,从吃晚饭的地方出来,沿香巴拉大道一路向南,金龙街一路向西,抵达月光广场后抬头便是。
宋岳没走大路,在古城小巷中穿行。
小巷两边都是客栈,客栈外围是雕花木墙。晚上没有路灯,天上乌云密布,转角处的客栈院门前,一盏方形宫灯打进来幽幽黄光。外面大马路上时不时呼过一辆摩托,带着风声,衬得无人小巷更为寂寥。
走着走着,听见接吻的潮湿的声音。一男一女拥在黑黢黢的木墙前,旁若无人的忘情的缠绵。
宋岳刚拐进巷子就瞧见了,想了想没改道——料这两人也不会在乎——出来旅游,都是陌路人。
宋岳经过的时候侧了侧身子,那两人不但不介意,还和他道了句“扎西德勒”。
出了街头巷尾,便是龟山脚下的月光广场。
淡季、周中、寒夜,月光广场空无一人。
广场两旁博物馆,房檐上蓝紫色的灯孤寂的亮着。广场后的龟山上,佛寺和转经筒被灯光打得金碧辉煌。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21米高,60吨重,破了吉尼斯纪录,需要十来人才能推动。纯铜镀金的筒上刻满了四大菩萨的浮雕,筒内藏有经咒、无字真言百万条,以及各式各样的佛宝。
宋岳觉得,这座转经筒像极了这片土地——极致的海拔、极致的宗教。
从月光广场走上龟山大佛寺有百来级台阶。
宋岳双手插在夹克口袋,一步步,一步步,缓缓向上。走到一半,周身发凉,拿出手机一看,竟已经零度了。
零度,是深圳永远不会达到的彻骨寒凉,但却是喜马拉雅山脉冻土里的种子翘盼的温度。因为在那里,零度太温柔了。
站在大佛寺前的平台,能够俯瞰香格里拉全城。
今晚天宇上的星和月,散落在了古城星罗棋布的藏式木屋中,成了阑珊灯火幽幽濛濛。远处,天际一道线的地方,雪山如姽婳魔女,静静展现她妖蛊的身影。
“很美,不是吗?”
宋岳右手边的男人说道。男人身着纯白色毛衣,黑暗中像披着滴尘不染的白雪。
莫文滨微微侧身,笑着说:“竟在这遇见了你。”
不,不是竟然。
是果然。
*
冷因被一个身穿黑色布袍、黑色大披肩,头顶黑色大头帕的老婆婆缠了一路。老婆婆胖胖的,脊背病态的驼着,大肚子,肿眼泡。黑咕隆咚的巷子里,着实有点吓人。
刘平听了笑说:“照你这描述,怕是遇上纳西人了。她们占卜有一道。”
江倩问冷因:“没啥事吧?”
冷因摇头,说:“宋岳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江倩反应了一下,小声说:“我问的是你。”
“哦……”冷因回道,“没事。那个人见我往火锅店走,就没再跟了。”
刘平问:“吃好了吗?咱也准备回去了呗?”
“嗯。”两人异口同声。
“小妹,买单。”
“买过啦。”
“买过了?”
“对啊,刚买的。”
冷因想起来,淡淡的说:“宋岳刚才买了。”
刚吃饱饭,刘平带着她俩在古城里转了转。天虽然冷,但景子不错,街上没什么人,很是清净。
刘平知道哪家店这个点还开,带她们去了几家当地人开的手工艺品店。江倩买了牦牛角梳、扎染布袋,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饰品。
“没有看上的东西?”出了店,江倩问道。
冷因摇了摇头。
江倩从布袋里掏出一枚小巧的黑色发卡交到冷因手里。
“给你吧,很适合你。”怕冷因不收,又说:“我戴好像不太合适。”
冷因张开手指,手心上的纯黑小发卡,顶端粘着一朵彩色小石镶成的小花;花瓣磨得极薄,可见手工精湛。
刘平:“这是格桑花,藏族的幸福之花。”
江倩:“这明明是杜鹃嘛。”
“藏民管它叫格桑——他们把许多高山野花都称作格桑,是美好时光的意思。”刘平又说,“我们彝族叫索玛,女神的意思。”
客栈大堂吧里的火炉开着,十分温暖。前台却没有人影。
刘平摇头叹气道:“年轻小姑娘就是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