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因岳(65)

作者: 狎鱼 阅读记录

冷因刚要起身,左边的阿果先一步将手搭在她肩上,说:“我来吧。”

阿果接过她和宋岳的碗,跟着大姐二姐一起进了灶房。

桌上年轻一代的女孩只留下冷因一人。

冷因今天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宽大的黑色毛衣、牛仔裤,扎着个不高不低的马尾。

好在这次,老人家没再把她认错。

刘平父母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冷因都一一答了。又问她与阿布是怎么认识的,宋岳答说:“我俩是邻居。”

“邻居好啊,我们这里讲亲都是邻村邻乡。”刘平妈妈笑着说,脸上层层沟壑一笑更深了,像土里刚□□还没飞水的干巴菌。“住的近,知根知底的。”

二姐正端着汤出来,将手上腕上三碗满满的菌汤稳稳当当的搁在桌上,回说:“有什么好的,转个身就是娘家,想躲都躲不掉。”

大姐跟在后边说:“好好的嫁了人,你躲什么哦。”

二姐说:“您夫妇俩不吵架,不打架?”

大姐说:“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二姐哼哼一笑,“那是姐夫活好。”

老太太一拍筷子,“说的都是什么东西,”眼光下意识瞟了瞟冷因,“还有人家没出阁的在这。”

二姐笑道:“哎唷,都什么年代了还出阁不出阁的,你去问问他们俩都——”

大姐打断她,“够了啊。你这性子,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拉倒,”二姐挑着眉,下巴努了努宋岳,“再说怕什么啊,阿布不也没娶。”

冷因下意识的去看宋岳,宋岳无奈的耸了耸肩——意思是,她人就这样,别去理就好。

阿果最后才从灶房出来,静静的没有说话,把汤碗递回给冷因宋岳。冷因道了谢,阿果很淡的弯了弯嘴角。

刘平父母问冷因饭吃不吃得惯。老人家普通话讲得不太利索,冷因头回没听清,宋岳又给她翻译了一遍。

冷因点头,“很好吃。”

刘平母亲听了只顾着笑,“那今后住我们这儿来不怕饿着了。”似乎忘记自己婚宴上还提起过谢灵。

这时,二姐用筷子敲了敲一盘炒得金黄的东西,问冷因道:“尝过这没?”

大姐用胳膊肘顶了顶二姐,“人家不一定吃得惯。”

“没毒、没怪味,有什么吃不惯的?我今早从蜂窝里一只只拣出来的,手都要拣断掉了。”

冷因只以为是花生米炒了什么野杂菜,这会儿仔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一粒粒黑黄相间的蜂蛹。

冷因看出二姐是有意的,明白今天要是不吃一口是堵不上她嘴了,干脆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其实也就是平常炸物的味道,带了点甜,蜂蛹的味还没花生重呢!

“还可以啊,”冷因看向二姐,“蜂窝是自己摘的?”

二姐重重的“嗯”了一声,“上山割下来的,一摞几十斤呢,都是我一个人背回来的。”说罢,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你们城里人不懂的。”

宋岳对冷因说:“她从小就喜欢玩蛇、黄蜂这些。”

冷因心说难怪。但还是不能解释二姐这种乖戾的性格,像是有意要针对她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坏心。

好在接下来,话头终于被引向旁处:油菜花播了多少种下去,烤烟田还有多少亩没收,张家长、李家短。讲着讲着就成了彝语,时不时又蹦出几句汉文关照一下客人。

冷因其实无所谓,彝族挺好听的,不黏不碎,腔调也正,讲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虽然她半个字听不懂。

谈话声多来自桌对面。冷因的一左一右,宋岳偶尔搭上两句,阿果是至始至终静默着。

冷因悄悄瞅过阿果几眼,不知为何想要记住她的长相,虽是徒劳。近距离,能够看清:阿果额头宽宽,下颌尖尖,鼻头圆而挺。冷因发现彝族女性的五官圆润饱满,男性则更为尖俏俊挺,都令人怪羡慕的。

渐渐的,不知不觉中,谈话声在远去。

仔细听来,又回到了耳边。

忽远忽近,像跟她玩似的。冷因感到有些头晕,用手掌抵住额头。

宋岳注意到了,问她没事吧。冷因摇头。

宋岳看了看她面前的汤。汤里煮的松茸、牛肝菌一类的,应该是没有事。但还是把她的汤碗移到自己面前,说:“别喝了。”

阿果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喝起自己的汤。

这时,大姐老公不知从哪掏出一盒香烟,先敬给老人,然后是大姐,二姐,宋岳。宋岳隔过冷因问阿果抽不抽,阿果摇头,宋岳又将烟盒抛回给了大姐老公。

大姐老公问冷因:“不抽?”

宋岳替她答道:“她不抽。”

“不抽烟好,”大姐老公一边点烟,一边点头说,“我们这儿的女人就这个毛病,抽烟喝酒比男人还凶。”

“哪里凶得过你们男人哦!”大姐直叹,忽然转向冷因,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是做什么的呀?”

冷因先是一愣,俄顷回道:“弹琴。”

二姐问:“什么琴?”

冷因说:“钢琴。”

从小到大,冷因头一回如此介绍自己;不是卖琴,是弹琴。竟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胸口像有什么东西翻腾着上涌,头脑也热热的。

大姐说:“那多好啊,我们这儿的人都爱音乐。”

二姐又开始说起风凉话了,“但我们这儿可没那么高贵的琴给她弹。”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大姐皱着眉头责道,“什么琴不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那为什么你敲得了木鱼,拉不出胡琴?”

“阿莫,”大姐转向老太太求助,“二妹又笑我玩不出乐器。”

两个老人抽着烟,看年轻人拌嘴,笑而不语。

二姐继续,“木鱼也好听啊!木鱼好难敲的哇!”忽然又转向宋岳说:“阿布你不是会吹闷笛么?教过你女朋友没?”

宋岳说:“她会吹。”

二姐突然狡猾的笑了,“吹笛子吹得好,还是吹枪把子吹得好。”

宋岳终于被她搞烦了,皱起眉头刚想用彝语骂她一句,身边,阿果的声音冷冷的、刀似的削了进来:

“冷姑娘晕过去了。”

大家一骇,纷纷看去。阿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双手托着脊背直挺挺、但头已经向前垂下的冷因。

宋岳忙将冷因从阿果手中接过;她眼睛半睁露出眼白,已经没了意识的样子。宋岳发觉自己在颤。

一旁大姐惊呼:“不好!中毒了!”

多年登山徒步的经验,让宋岳能够镇定的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但他从未如此时这般惶恐。上午遭遇大乌鸦攻击一次,现在中毒又是一次。陡然间失了措。

冷因上半身俯在他腿上,像一片断了梗的碎叶,时不时抽搐两下,已经完全失了知觉。

忽然间,冷因浑身一痉挛,俯身一口吐在地上。

阿果喃喃低语后,抽回戳在冷因脊背骨中央的手指,说:“吐完就没事了,放到床上喂碗糖盐水吧。”

*

雪花飘啊飘啊飘,好洁白好干净的雪啊,纷纷然飘落在喜马拉雅山脊。

那么明净,那么安静。

拉回她一丝意识的,是门外激烈的争吵。

“不是喊你把菌子做熟吗?”

“哪里没有熟?”

“做熟了能中毒吗?”

“那我们怎么一个都没事呢?说白了还是城里人矫情!当年那个也是,不就是喝个酒吗也能把你给骗上——”

咣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被拎起来砸了。也不知是谁砸的。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女人的声音尖厉的叫道:“都是一个货色!”

“快把阿布拉开!” “一个货色!贱女人!”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快把阿布拖出去!拖远点!”

大铁门砰一声被狠狠撞上。

是宋岳被拖出去了吗?

是宋岳走了吗?

宋岳,你别走啊。

上一篇:在等你 下一篇:军爷枭宠:萌妻是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