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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岳(16)

作者: 狎鱼 阅读记录

经理走出包间的时候表情就跟生闷一碗藿香正气水似的难看。接着把冷因骂了一顿,让她回去好好想想,想不好就不用再来了。

冷因回家冲了个凉;卸了妆,换了吊带背心、短裤。

这时电话进来了,她关掉空调、打开窗,这才接起莫文滨的电话。

“师母今天和我说,她愿意江倩跟我。”

“你怎么回的?”

“我说,我配不上你女儿。”

“师兄,”她顿了顿说,“你今天不该带我去的。”

挂了电话,冷因趴在窗前。

窗外街景她是熟悉的,熟悉到闭了眼也能一针一线的在眼前复刻出来;这景象不难记住,无非是将人类所能想到的所有颜色,以最缺心眼的方式横七竖八的拼凑在一起,怎么彰显怎么来,搞得火锅和药房、针灸和网吧,看着都像一个品牌下的姊妹店,倒是自成一道和谐的风景。或许本就是同一个老板开的吧。

冷因忽然觉得自己薄情。在这个本该追思的夜晚,脑子里竟是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这时,门外响起砰的一声,钥匙碰撞的脆响从她门前经过,待她想要起身追出去时,脚步声已经哒哒哒哒的往楼下去了。

冷因重新看向窗外。眼花缭乱的灯光此时浑成背景,她等着他的身影出现。

今天宋岳走得格外慢,就在她怀疑起刚才是否幻听,他终于从一堆塑料凳和旧家具中走了出来。

冷因叫了声他名字。宋岳抬头。

她喊道:“你等下!”

宋岳今天轮得早班,八点多就下了。他穿着宽大的T恤、棉短裤,头发刚洗过还湿潮,不是特别好认。

他在便利店买水,给完钱后走到发懵的冷因面前,“喂”了一声,递出水。

冷因这才听出他声音,回说:“我不喝。你喝吧。”

宋岳收回水,也没喝。

“谢谢了。罐子。”

“别,本来就是我打碎的。”

“叫我有什么事?”

“……”冷因这才想起问他,“你是下来吃饭的吗?”

“嗯。”

“那一起吧。”

他顿了顿,说好。

一个人吃饭,看哪家顺眼就进去了。两个人吃饭,就得顾及对方的感受。

冷因对吃什么要求不高,她觉得宋岳也是,但林林总总十几家走下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终于,宋岳开口:“你想吃什么?”

“随便。”

“别随便。”

冷因也不喜欢优柔寡断,“那喝粥吧。”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两人今晚都没胃口,跑来吃海鲜的潮汕砂锅粥点了份素粥。

粥是现煲的,等的过程中,路边搭起了投影幕布,原来今晚公益放映队要来城中村放露天电影。一锅粥端上来的时候,电影也放起来了。

冷因内心感谢万分,这样一来就不用找话说了。

电影确实好看,是这两年很火的一部日漫,冷因零零碎碎看过一点,但不记得名字了。

宋岳也在看,而且看得很认真,不像是故意避开谈话。

这让冷因稍微大胆的打量起他人来。

宋岳有点黑,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同样混杂在第一印象里的还有土,那是根据他的头盔、腰包和工作服得出的结论;但是她现在不觉得了,其实她早就已经发现,宋岳身高身材气质——简单来说,整个人往那一摆——随便套件干净的大汗衫就很好看了,再多都是画蛇添足。

皮肤黑对大多数而言是硬伤,况且宋岳的黑和古铜、咖啡、小麦还八竿子打不着边。冷因得出结论,宋岳的黑就是宋岳的黑,他能黑得眉眼更黑,黑出一种自然而然、浑然天成的深沉。

“吃好了没?”他忽然回头。

冷因反应了一下,点头。

宋岳起身,长腿跨过满地打坐的看客,好不容易才挤进店里买单。

冷因这才发现,周围已经这么多人了;闹哄哄的,电影演至第一个泪点,地上有女孩子啜泣起来。

宋岳回来后见冷因没有在看电影,问道:“走吗?”

冷因站起身,“走吧。”

可能是因为映画BGM和吵闹人群的缘故,回去路上显得比来时更沉默了。两人中间隔了半米,于是便有站街小姐上来拉人,被宋岳冷着张脸甩开了。酒吧门口有人招呼他俩进去,冷因连“谢谢”、“抱歉”都不想说了,摇摇头绕开。路过棋牌室的时候,她看见房东还在一楼打麻将,洗麻将的声音很遥远。像海涛。

进单元楼,上楼梯,步子太轻,声控灯都没亮。

她也不明白怎么就成这样了。钥匙插进孔里连扭的气力都没有了。

隔壁的门也没有开。

黑暗中,冷因轻唤了声他的名字。

宋岳面对着门,插着口袋,连钥匙都没拿出来;听见她的声音,缓缓地、机械的转过身。

身后的廊道窗透进点光,不是月光,恰似月光,披在她身上,比月光更柔。

她说:“宋岳。我好难受。”

☆、第 13 章

屋顶不高,但足够开阔。有晾晒的衣服、被褥,还有吃完没丢的饭盒、烧烤签、啤酒瓶。

宋岳拉着她爬上楼梯间顶部的斜坡台,在层层生了锈的瓦片上坐下。这里有风,足以吹起长发。

“三年前的今天,走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爸爸一样的人。”

宋岳看了她一眼,说:“我也是。”

“你……”冷因小声问,“父亲?”

“不。一个我本来要娶的人。”

一阵风吹来。冷因垂眸,“对不起。”

宋岳摇了摇头,他胳膊搭在膝上,看向天空。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星星。

“云南有很多星星吧。”

“有。很多很多。”

“你是少数民族吗?”

“我爸是,我妈不是。”宋岳看向她,“你是?”

“我不知道。”冷因抱着膝盖,下巴埋胳膊里,“我很小就被卖了,本来还要往西边送,我自己中途逃出来到的深圳。”

“那……你还记得家在哪吗?”

“我是被家里人卖的。打死我也不回去了。”冷因扯了个失败的笑, “中国人不是讲究‘孝’吗?父母对你再怎么样也是父母。可我就是不孝,我就是恨他们。所以我这辈子失去什么可能都是报应吧。”

宋岳不会安慰人,索性回以沉默。

“我还有个妹妹,我们是双胞胎,人家都是卖小的,我们家是卖大的,因为我生下来就不认人,连爹妈都不认得,神婆说我是白眼狼投胎的,留着不吉利。索性就卖了。”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他只要伸手就能把她圈住。但宋岳觉得她不想要,也不需要。她讲这话不是为了讨人同情的,从她眼睛就能看出。

“你俩长得像吗?”

“嗯。至少小时候像的。”冷因放下一只胳膊,用食指去抠脚边锋利的瓦片,“我一点也不恨她。我好想她。我希望她上学、谈男朋友、有稳定正当的工作、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旅行……我希望她过得比我好。那我也算好好活过了。”

冷因眼睛湿了,但只是湿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风过无痕。

转瞬即逝的悲伤,像流星。宋岳看见了。

他迟疑片刻,轻轻搂住她,说:“会的。”

夏天夜空每小时能划过几十颗流星,城市中肉眼能看见的却少之又少。——但不抬头,就永远看不见。

翌日一早,莫文滨急吼吼的打来电话,说孟旭东被查了,现在已经停职。

但冷因晚上赶到颐园的时候,看见两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孟旭东戴了一副细框金属眼镜,翻着一本杂志,像退休老干部。

“小因来了?”孟旭东抬头笑笑,“今晚不用工作?”

孟旭东口中的“工作”指的是弹琴,他可能并不知道冷因在KTV。可能。

莫文滨重新坐下,捡起沙发上的IPAD,随口说:“她那工作,不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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