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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裳翠盖(36)

作者:谢心甘 阅读记录

“我和传芬感情那么好,到现在都不能接受她没了!”捐生大声嚷嚷着,到最后几乎带着哭腔。

虎头似乎被父亲和祖母吓到了,哇哇大哭了起来。

老板娘将算盘往地上一扔,气冲冲进房里去了。

衣衣尴尬不已,吞了几口碗里的水,起身道:“告辞”。

捐生沉默着,没好气地走来,好像衣衣有传染病,手往衣衣的碗一伸,又立即一缩,闪电似地收走。

走出老虎灶,还听得到虎头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老板娘“我真是命苦!”的哀嚎。

衣衣抱紧了不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不在乎前路通往何处。她由捐生想到了莫先生。最初认识他的时候,衣衣就知道他的心意,因他对着衣衣的时候,永远是婚礼上新人说“我愿意”时的那副神情,真诚专注已极。后来才晓得是误会——莫先生对任何人都是这神情,对她没什么特别的。

她走到一家外面装潢不错的当铺停了下来,想在这檐下避风等开门。有人拍了拍她,让她去后头排队。衣衣才发现当铺旁的背巷已站满了人。

不多时,当铺的伙计拢了袖子,大内总管宣告上朝一般从门槛上跨了出来,审视着排队的人群,懒洋洋地:“破铜烂铁我们不收,趁早走了啊。”“走走走!”及至见了衣衣才用上相对平等地语气:“小姐,当东西么?”

衣衣点头。

“请。”

衣衣的身量不算十分高挑,可在这当铺的柜台前,像个未开蒙的孩子。掌柜的如坐云端,供人瞻仰,他开口问衣衣要当什么,如庙里塑得守山大神活了,吓得衣衣老实回答“身上这件披风。”

“一百块。”

“太少了点……这是南美才有的皮料。”

“小姐去别处问问,没有高过这个的。”

衣衣向门外看了眼。

“这披风你肯定要赎的嘛,现在不过暂时救急,对伐?”掌柜的扶了扶眼镜:“赎是翻倍赎。现在当一百块,你两百块来赎,当八百块嘛,就是一千六百块来赎,你想想。”

有了稳定工作积攒两百块应该不难,衣衣点头答允了。只是将披风解下时,衣衣忽然像被拔去了壳的蜗牛,失去了铠甲仅凭血肉之躯迎敌的战士。

衣衣领了钱,那掌柜的再补充道:“若一个月内你不来赎,小店不能保证这披风还在。”

第15回 苦寒风欲灭美人灯恨金石堪折君子剑(中)

出了当铺,雪也停了。

衣衣为看雇用消息,买了份报纸,去老虎灶闷闷付了钱,又去附近写招租牌子的弄堂看房子。也是遭到轰炸的原因,租客们大多跑掉了,从看房到交付租金衣衣不过和房东孙太太相处了十分钟。

她租下了顶上的小亭子间——有西晒,更便宜。仔细清扫了一番,在孙太太的应允下,将阁楼上立不起来的旧桌椅、锈掉的铁锹、旧板面一齐给了收旧货的,淘换来一张还算完好的单人床和一张桌面破损但四脚支撑无碍的小案几。

这里终于可以住人,衣衣简单擦了把脸,赶去晚市买了一点碎茶叶,五斤米,几块鱼鲜和鸡肉,预定了棉被。回家的路上见有人沿街叫卖咸鲜,便也将腐乳酱瓜各包了一些。

不是雪蜷在窗棂上晒太阳,从日出一直晒到日暮,安静地看衣衣忙进忙出,直到衣衣呼唤它用餐,才伸了许久懒腰,跳着去了。

喂饱不是雪,衣衣才去楼下公共厨房里给自己做饭。厨房算是干净,有一点菜味,油灯昏暗暗的,光晕不定,让她有些目眩。

她将米饭炒了一遍,再用茉莉花茶去泡它。茶虽是便宜的碎茶,香味倒还宜人。又将酱瓜脆脆的切了,最后收拾干净厨房,她哼着曲,端着往阁楼走。

“孙太太,晚上好。”衣衣在楼梯口碰到了房东太太。

“顾小姐好呀。”

衣衣没有听到“莫太太”的回呼,片刻才反应过来“顾小姐”是她自己。

孙太太很消瘦,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其实才三十出头,神情也是倦倦的。她对衣衣抱怨道:“我家那个砍头的,又出去鬼混了!非要把这点家底败光才好呢!”

衣衣有些尴尬,只好客套的劝慰:“孙先生应是忙正事去了。”

“你哪里知道他哦。”孙太太嘴上这样说,神情缓和了一些:“算了算了,由他去。我这样病着,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管得住谁呢。”

“妈!”一个梳着两把辫子的小女孩从楼梯下探出小脑袋,对孙太太着急道:“你不是去借线么?怎么这么久?我明天上学要穿呢!”

她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衣衣只觉可爱。

孙太太斥责道:“催命呢!等我死了,看后妈给不给你饭吃!还想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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