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单手借桌面撑住身体，随血色咆哮又紧接涌上面颊，顾慕飞嗓音结涩，唇齿间，硬撑，也只勉强挤出两个字：
“……多久？”
“约二十分钟。”
仍在耳边低声俯首，Welsh语气不能更急。在场众人或站或坐，目光或震惊或疑虑，纷纷向顾慕飞投来。
偌大会议室内死寂无声。但也仅有戴则站在就近，能依稀听清Welsh的耳语大概。
“全组开会，交通组也刚注意到。”
“在哪？”声音颤抖，仿佛来自地狱，顾慕飞牙关紧咬。
“江滨，游艇码头。”
舍身而起，顾慕飞丢下全组大步就走。会议中这全然闻所未闻、想所未想。在坐干部们面面相觑，全场呆若木鸡。
事发突然，一时转瞬匆匆。但每人都看清，顾慕飞眼中，那决然毁灭一切的肆意杀心。
第一个缓过神来，戴则小步疾跑，慌忙追出。
仿佛打破时间静止，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回神。Welsh还有整整一会议室的干部，男男女女，全部亦步亦趋，紧接跟随。
脚步匆忙，但，没人敢问问题。
他们刚追出会议室。云间酒廊的观景幕墙向外不规则倾斜，从来被闵州引以为傲，此时挤满客人。
玻璃如水晶剔透；一窗之隔，黑色鹦鹉江在脚下横贯闵州，逝水淘沙，永不停歇。漫空大雪你追我赶，都市璀璨已极。
都盖不过江滨那一点熊熊狂焰。
“Boss！究竟？”
人群中夺路挤出，露露手足无措。她眼泪已洒了满脸。不顾高跟鞋踉跄，露露勉强咬住顾慕飞流星般脚步末尾：
“我听客人们说，江滨！”
猛地，露露跌倒：“可苏梨——！”
顾慕飞头也不回。
电梯前……他连电梯也不想等。
心跳从没有如此死寂。
整整二十八层楼；或者更多。他不清楚，也全然没有知觉。他一言不发，飞奔而下。他只知道自己仅有一件事。
他根本不相信，也不许自己相信。但越抗拒，画面却越清晰。爆燃的车残忍刻进他眼前，与她的回忆开始滴血般重复折磨。
她的温暖与柔情，在他爆燃的车里——
——是他让她开车去，怕下雪，她会冷。
她现在……
……他要去哪里。去她身边。他必须……
他必须。
孤绝，像冰冷站在白雪皑皑的河岸，云黑无月；他只身投进黑水呜咽的冰河。
狭窄的楼梯井，兜转反复，如此漫长。他身后人群莽莽，如冰川和海潮从断崖急坠。脚步声凌乱混合，轰动回响。
他听不到。
各怀忧虑揣测，几十人摩肩接踵。沉默中，人群水泻般紧紧跟随，只有脚步和呼吸拥挤，紧随死寂的他冲进大厅。人群却又都瞠目结舌，站住了。
顾慕飞站住了。
整座大厦门厅，宽阔间隔，遥遥对面。苏梨正站在门口。
说站，也许不对。她整个人，几乎全倾身倚赖大厦接待处柜台，两个保安拦下她。她重心压在右手，手背压得发白。
她呼吸颠簸不均，似乎刚刚到。挑高的灯光和大理石地面宏大反衬，让她更显渺小。
从来，她妆容精致。可此时黑礼服裙破碎遮盖，右侧大腿外，十余公分伤口从膝盖翻皮上挑。鲜血细流，随她来时一路勉强，淋漓、凌乱。高跟长靴踏乱斑斑猩红。
她浑身擦伤。
眉头低垂紧蹙，禁不住，苏梨周身震颤。
但，闻声抬头，在她看到顾慕飞的这一瞬，苏梨的眼中闪出璀璨又明亮的光辉。
“慕飞！”向着他，苏梨又扭出一步。
大跨步直跑上前，顾慕飞紧紧抱住她。
“疼疼疼！我整个左半边都不太对……不敢动。好在经期就在这两天，我总备一点止痛药在手包里……”
呻吟牵扯着她，连带断不开的喘息。嘴上频频叫痛，苏梨的身体软软就像无骨，连她的灰头土脸和凌乱长发都一同倒进顾慕飞怀抱，在他臂弯里沉沉下坠。
“对不起，你的车……”像陷进他的肩膀，她吞吐：“……我把它撞报废了。可能，还会有很多很多罚单……”
她声音逐渐变轻，变软。如果能像她只在撒娇。
“车可以再买。”
苏梨不会知道。就这样抱紧她，顾慕飞全心全意，他身体里每一滴汹涌血液，每一点紧绷的神经，都重新充盈起无上感激。
他只感觉自己全身止不住震颤，眼眶微微发烫。
在苏梨的背后，他要泪水倒流，他要心血倒灌；他要把刚才在不知多久的彷徨死寂里，仅仅因她而诞生的全部冲动与疯狂，去把世界毁灭！
都悄然，再收关心底。
曾经，他失去过太多人。多到，连他自己，都自以为麻木，自以为能做到无情应对、无感于怀。但这种失去，其实总在他的心底反复折磨，不休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