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似的工作间内配备有卫生间和水房,几人至今没有在上班期间走出过那片表面宽敞却难掩压抑逼仄的机房,但非休息时间,离开机房应该不会被传送至地下十层以外的地方,大家看看谢浮玉,陆续反应过来,他想在元宵节前确认三栋楼的“交点”位置。
祝析音扒了两口饭,含糊问:“你有目标了?”
谢浮玉不置可否,又或者他的注意力此刻并不在数经院的线索上。
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某个方向张望,陆黎桉循着谢浮玉的视线扭头,不出所料看见了生物研究所的大楼。
谢浮玉鲜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好像不亲眼见到生物研究所的人,他就很难安心。
陆黎桉见识过他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不由为队友捏了把汗,暗自祈祷梁修俨他们只是下班稍晚,而非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手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积压在案头的数据册连同午休倒计时仿佛一齐变作了悬在颈项上的麻绳,缓慢收拢,逼迫滞留广场的数经院五人回到C座。
谢浮玉抬手挥了挥,示意祝析音带温献瑜和陆黎桉先走,下沉式广场只剩殷浔陪他。
良久,宋星度姗姗来迟。
谢浮玉将处方单塞给对方,接着瞥了眼他身后,“还有的人呢?”
宋星度摇头:“今天不清楚。”
谢浮玉闻言微微眯眼,生物研究所一向团体作业,结伴而行,如果连宋星度都不知道梁修俨等人的下落,只能说明他们被NPC刻意分开了。
而且宋星度强调了今天,代表昨晚一切如常。
昼夜交替,医院二楼那场打斗很可能是这两天唯一的变数。
谢浮玉侧眸看殷浔,后者会意,把消息掺进刚才捏造的故事里,原封不动给宋星度讲了一遍。
宋星度边听边抻平纸条,飞速浏览过处方单上的密码。
少顷,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
宋星度对那串破译出来的编码明显不陌生,话题适时止于那句“知道”,谢浮玉观察着他的神色,没再追问。
午休时间所剩无几,殷浔低声提醒几句,两人告别宋星度,端起餐盘送回出餐口。
员工餐厅节省成本,不设堂食地点,并且从后厨到前台全部用机器人取代传统人工。谢浮玉交还餐盘时,有个机器人正戴着厨师帽用机械臂摊煎饼果子。
殷浔无意瞥见它给饼皮翻面,怔了两秒指着稀烂的煎饼边边,小声跟谢浮玉吐槽:“科技在这方面还是没办法取代人力。”
“但科技在园区已经侵占了大部分的工作岗位。”谢浮玉无奈地耸了耸肩。
方头机器人是现成的例子,比照现实世界的职场,方头机器人应该是这批实习生的mentor,而按理来说,越基础的工作越容易被替代,让机器人负责实习生的活其实才合理。
事实却恰好相反,人类继续做着重复且机械的劳动,机器人则由更精密发达的超脑统一调度,构建起一套逻辑紧密、秩序森严的管理决策系统。
谢浮玉唔了声,说:“在常人眼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倒反天罡?”
现实世界,人控制机器,而非机器控制人,园区内的情况刚好相反。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殷浔刷卡进门,经过安检闸口时下意识扫了几眼安保的袖管,没有编码,应该是人类NPC。
也可能就是现实世界的人,不过概率非常小,两个世界的融合程度还达不到这么高。
电梯一路将他们送往地下十层,穿越数据乱流前,殷浔手背被人轻轻碰了碰,然后是谢浮玉的声音。
他说:“晚上见。”
晚上见,殷浔闭了闭眼,跟着对方踏入那片灰雾弥散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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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殷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员工宿舍。
数经院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傍晚新增通知,将大楼的开放时间改成了24小时。与此同时,方头机器人送来一批新数据册,美其名曰项目需要,勒令实习生们在ddl前悉数录入完毕。
加班到十一点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这变态的研究中心了。
殷浔估算着数据量,硬生生熬到现在才紧赶慢赶完成一天的工作。
谢浮玉比他稍微早到十分钟,听见开门声后抬头望过来,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草稿纸上。
殷浔伸长脖子粗略扫了眼,捞起搁在床尾的换洗衣物,转身走进浴室。
没过多久,他带着一身水汽挤进谢浮玉的被窝。
昏黄台灯虚笼在两人肩头,殷浔趴在枕边偏头看人,感到似曾相识的同时又有一瞬的恍惚。
他不由想起帕莱蒙岛的那几晚,狭小的民宿与数经院宿舍布局相似,那会儿谢浮玉防备他,会本能地赶他下床,如今却自觉朝旁边让出半张床,递草稿纸时会习惯性地挨着他,分析累了就将脑袋一歪,懒洋洋地倚着他的肩膀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