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也抛弃了我。”
停了很久,黎无回才回答。
她用的是“也”。
足够让邱一燃哑然。
尽管她并不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从来都知道,对黎无回而言——
抛弃是死罪,所有抛弃者都需要受到最生不如死的惩罚。
“可是她都去世了,也不能原谅她吗?”邱一燃鼻尖酸涩。
黎无回“嗯”了一声,“不能。”
很平淡的语气。
却像雪崩那般砸在了邱一燃的心底。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房间太黑了。
“其实我也想不通,那个时候她明明已经快死了,却还是要抛弃我。”
“她跟我说她想要自己一个人去死,因为不想在死之前还看到我的脸,当然不止是我,她不想看见任何人……”
回溯起那段过往,黎无回的语气很轻松,像有投影在她脑子里播映,而她只是观看那段精彩剧情的观众。
说到最后,她甚至还笑了起来,
“她问我,是不是跟我纠缠过的人,到最后总是要死一个,我才敢罢休。”
“还说,是不是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放过她。”
“最后,她跟我说没有人敢爱我,也是因为我活该。”
冬夜的黑很烫人,黎无回一字一句地说完那些自己听过的话,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很奇怪,不过或许当时鲁韵早已料到这一点,才会对她说这种话。
而邱一燃久久没有说话。
像是无法承载包含着恨意的话语,也不知道该如何用现在的身份来安慰她,或者……也因为她对鲁韵的态度而胆怯。
归根结底,鲁韵没有说错。
她始终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难怪所有人都要逃离她身边,难怪到头来她留不住任何自己想要留住的人。
想到这里,黎无回蜷缩在被子里,将自己裹得很紧。
她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呼吸像是被一面墙吸进去,然后又推回来。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双手将自己环住,突然笑了,
“或许她说得对,是我活该。”
说完这句,她彻底闭上眼睛,强逼自己陷入像是溺水般的黑暗。
黑暗中久久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见。
像是两个人在玩谁的呼吸被听见谁就会先死掉的游戏。
而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今夜始终难以入睡。
黎无回紧闭双眼。
就在她快要彻底陷进黑暗时,邱一燃的声音再次出现,轻得像是梦语,
“她说得不对。”
黎无回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墙壁上用彩笔画的两颗小云朵,一朵黄色,一朵蓝色。
不知道是多少岁的邱一燃,还给两颗云朵都画上了很傻很天真的笑脸。
“黎春风?”
黑夜浓厚,邱一燃似乎是没有听到她出声,又喊了她一声。
不过这次却突然换了称呼。
“你睡了吗?”
黎无回不讲话。
伸手戳了戳那两颗小云朵——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和小时候的邱一燃产生心电感应。
然后奇迹发生,时空逆转,那年巴黎的圣诞节还没有过,她和邱一燃仍然在相爱。
“她骗你的。”
床下,邱一燃再次强调。
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轻松,大概是为了让她听起来不像安慰。
喘气的声音却很像是哽咽。
之后又憋住呼吸停顿了很久,才完完整整地说完那一句话,
“明明,全世界有数不清的人在爱你。”
这句话隔着木板传上来,不由分说地嵌合进骨头里。
黎无回眼眶发烫得厉害。
手指蜷缩了回去,声音却轻得像落水的鸟,很久以后才从喉咙里溢出来,
“骗子。”
第26章
骗子。
二零一九年的巴黎, 当时的黎春风觉得——这个人眼中就明晃晃地写着这两个字。
但邱一燃并没有这样说。
或许是出于良好的教养,或许是出于年长两岁的经验。
她只是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困惑,装作镇定自若, 却差点又被地上的衣物绊倒。
最后拿着所有衣物和遗留品,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房间。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需要心虚的骗子。
“嘭——”
门被很大力地关上,只留下一阵冷尘。
黎春风笑了。
她心平气和地关上窗户, 在床头地毯坐下来, 端起那杯并没有被喝的蜂蜜水。
抿了一口。
太甜。
她微微蹙眉——
不知道为什么邱一燃喜欢喝这么甜的东西来解酒, 昨天晚上还一直顶着被酒精熏红的脸, 喝一口就皱着眉, 让她多加蜂蜜。
黎春风将水杯放下。
又拿起柜上的摄影集, 很有耐心地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