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她刚刚准备上楼的那一刻,屋内的灯却突然亮了。
黎无回猜测,是邱一燃之前摔倒,此刻又重新站起来。
她停下步子。
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但又始终无法确定。
于是过了半个小时后。
她还是上了楼,又在黑漆漆的门口,像只游魂那般站了半个小时。
确认邱一燃在屋内活动自如才离开。
但邱一燃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就像她之前来到这里的很多次,站的很多个半小时一样。
-
也像此刻。
黎无回注视着邱一燃提着红枣,脚步很慢地朝她走过来。
她忽然产生一种感觉,或许邱一燃是小心翼翼探出洞穴的寄居蟹,畏惧外面的世界,畏惧自己不够强大,然后轻易被击败。
所以宁愿待在潮池和岩石下。
而黎无回深知自己是将岩石揭开的那个人,也是将邱一燃硬生生拽出来的那个人。
她完全不留余地,在她原本已经变得平静安详的世界里,突然出现,突然说那些恶言恶语,突然带着恨意去折磨她……
对她而言,她应当已经变成最恶毒最邪恶的坏蛋。
而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黎无回就知道自己无法挽回。
于是她只能假装自己乐意成为坏蛋,并且愿意孤注一掷带来的惩罚。
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是。
这段路邱一燃走得不算太慢。
正好是黎无回低着眼,一口一口吃完一块姜黄人饼干的距离。
“嘭——”
车门开了。
有像雪的气味,很冷,没有攻击性,却很快就会融化。
“你买了红枣?”黎无回若无其事地说。
邱一燃上了车,带着一身的凉气,然后很含糊地应了一声,“对。”
然后,她将那一大袋红枣,放进两个座位之间的收纳空间,
“路那么长,你没事的话,都可以在车上吃一吃。”
说完这句,她将自己刚刚从楼下拿来的东西,递给了黎无回。
——是她那次让她帮忙拿的酒壶。
黎无回差点忘记这个酒壶的存在,明明她之前根本寸步不离,
“我还以为你是上去拿什么东西。”
“我刚刚忘了。”邱一燃解释,“要是不记得了会很麻烦。”
她的语气听上去很真诚。
像是完全不想让黎无回以后再次回到这里。
于是黎无回笑了起来。
“也是,毕竟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黎无回轻轻地说。
然后就去接酒壶——
然而接过来之后却出人意料。
“热的?”黎无回有些意外。
酒壶在手掌心里来回滚了滚,被冻得发红的体温像是在复苏,
“你又在里面灌了热水?”
邱一燃“嗯”了一声,她反过身去系安全带,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今天不是29号吗?”
然后将安全带卡进卡扣里,隔着那一大袋红枣……
终于温吞吞地抬眼看向她,
“你的生理期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此时此刻,邱一燃很真诚地对黎无回表示这个距离可以有的关心。
但她并没有发觉,车上导航界面已经有了改变。
因为刚刚趁她不在。
黎无回已经擅自更改了她们第一个夜宿的终点——
原本第一个夜宿点是在另一个方向。
但她却改成了她们说好要去度蜜月的那个城市,离这里很近。
只是那时她们谁也想不到……
如今却因为她们离婚才有机会路过。
黎无回的手被烫得暖暖的,从前邱一燃也总是会这么做,偷偷将她酒壶里的酒换成热水。
这一刻她望着邱一燃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选择无比正确。
“嗯,差不多了。”黎无回说。
然而寄居蟹邱一燃并没有发现坏蛋黎无回刚刚做了什么,她只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很单纯地松了口气,
“那正好可以吃点红枣,也可以多喝点热水。”
“我不喜欢吃红枣。”黎无回很故意地说,“如果你是给我买的话,那你白买了。”
她让自己表现得像个顽皮孩童。
因为这种时候邱一燃会管她,会包容她,会很像个对她无可奈何的年长者。
尽管她们只差两岁。
“这么久了你还是不爱吃?”邱一燃微微皱起了眉。
“嗯。”黎无回很不客气地说,“因为吃起来像橡皮。”
“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
果然,邱一燃很无奈,不由自主地对她用上了这种语气,
“我又没有把它当归黄芪煎煮在一起,它本身又没有什么怪味道,而且还很甜,哪里吃起来会像橡皮……”
那是黎无回做了一万个梦,都很难再听到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