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用洗涤剂彻底清洗过一遍,内饰比平时还要干净整洁,气味也很清爽,闻起来是橘子味的洗涤剂,后排还放置着颈枕和叠放起来的被子。
甚至连座椅都有了变化,比之前更软,上面还系了个腰枕。
还有个圣诞老人的车挂。
黎无回拿下来闻了一下,橘子味,像是用香皂雕刻的。
这会让整个车厢都变得清晰。
她将车挂放了回去,又翻开了前排的收纳空间——
毫不意外,其中所有的物品都被整理过,放上了旅途中必要的资料。
以及可能会需要用到的物品,像蒸汽眼罩、耳塞、口罩和一些小饼干小零食。
黎无回从其中找出了自己常吃的那款姜黄人小饼干。
很不客气地咬了一口,咸口的。
她很喜欢吃。
所以每次邱一燃出差回来,或者是在她出门之前,都会在她衣兜里偷偷放上几个。
所以邱一燃在的时候,她从来不怕自己因为控制体重太过而低血糖晕倒。
黎无回在车里往楼上瞥了一眼,不知道邱一燃是忘记拿什么东西这么久。
她突然想起自己留给邱一燃的戒指。
当然,她没有想过邱一燃这时候是去拿戒指。
毕竟她们是去离婚。
黎无回没有心存侥幸。
她收回目光。
却又在前排收纳空间里,找到了另外一个让她意外的物品。
但她没来得及细细研究。
就看到远处楼道里,邱一燃终于慢吞吞地走了下来。
黎无回将找出来的东西迅速塞回去,心跳尚未回复,她却又看见邱一燃路过她所在的车,走到了另一边——
这个下午的阳光已经阴沉了下去,有个老人担着担子,在公交站牌那边摆了两筐红枣,佝偻着腰,满面沟壑。
邱一燃走过去,看得出来步子是一快一慢。
但她走到老人面前。
挑选红枣时还是很礼貌地蹲了下来,和老人平视着,微笑着说了几句话。
黎无回再次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邱一燃从头至尾就是这样的人。
明明自己站在高处那么久,却从未因此染上过不好的习惯,也从不愿意低眼去俯视人。
因为俯视和被俯视,都同样让邱一燃感到痛苦。
如今也一样。
即便邱一燃根本已经不算在高处。
黎无回坐在柔软舒适的车里,盯着那边邱一燃的一举一动。
那边,邱一燃已经买好了红枣。
付了钱给那位像是眼盲的老人,而后她又像刚刚那样,想要像个正常人那样轻而易举地站起来。
只是她迟迟没能站起来。
像是蹲得太久腿酸。
明明对任何正常人来说,这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她却因为残缺,反而总是对自己那么严格。
其实说到底邱一燃是个尤其骄傲的人。
黎无回看得很细,所以她没有错过邱一燃在此刻变得不好的脸色。
有一瞬间,黎无回已经推开车门想要下车去帮忙,但却突然在这一刻想起——
自己每一次站在邱一燃面前俯视她时,邱一燃目光中闪过的痛苦。
但如果她要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就必须自己站着俯视她。
这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悖论。
所以黎无回只是将手搭在车门上,很久都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她看着邱一燃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气,佝偻着自己脆弱的背,完全用自己的力气站起来……
直到黎无回自己的掌心都被掐红。
和茫市下雪的那天晚上,她往邱一燃窗户里扔石子的情景,一模一样。
-
那天夜晚很冷,是黎无回来到这里的第五次,她喝了很多酒,站在楼底下。
看着邱一燃将车开回来。
看着邱一燃从车后拿出双拐下了车,然后径直地路过她,上了楼……
她知道邱一燃在那一刻就已经认出了她。但邱一燃还是抛下她上了楼。
她痛恨邱一燃对她的忽视,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释出自己的痛恨。
所以她只能无力地看着邱一燃门前的廊灯,亮了又灭,最后陷入黑暗。
很久都没有动静。
她知道,邱一燃肯定知道她站在楼下。
但屋内的灯一直都没有亮。
邱一燃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开灯?
又为什么装作没有看见她?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廊道前的灯却突然亮了,而屋内的灯仍然黑着——
于是她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会让她惶恐害怕的事情,她开始疯狂地往楼上扔石子,像电影里不被爱的人那样。
因为除此之外,她无计可施。
可楼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就像真正的石沉大海。
所以她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