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又突然抬头起来。
毫无血色的唇抿成直直一条线。
邱一燃打开鞋柜——
看到很多双运动鞋,跑鞋,她从前习惯跑马拉松,所以连漂亮的跑鞋都有很多双。
如今却连一双都没办法穿。
邱一燃沉默地在墙边抱着膝盖,又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也看到自己刚刚脱下来的登山鞋,很漂亮。
鞋柜里属于黎春风的那一双也被穿出去。
黎春风大概以为今天肯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早就做好想要和她一起出去过节的准备。
如果顺利的话。
她们今年还是能穿着这双鞋踩很多次巴黎的雪。
可邱一燃想要的比这多很多。
她是个喜欢计划未来的人,所以原本今年,除了挪威看极光之外……
她也想要在平安夜和黎春风再去一次安纳西,想要去芬兰看雪,还想要和黎春风在结婚纪念日回去苏州度蜜月的……
世界很大,特别是对两个渺小的人来说。
她还想穿着这双漂漂亮亮的登山鞋,和黎春风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
但这双鞋并不合脚。
尽管是她的尺码。
从一开始——
黎春风买给她从前喜欢的这双鞋,让她从医院里穿着回家,是希望让她可以开心一点。
她穿上去那一刻,就很清楚地知道,并不合脚。
却还是装作开心。
其实穿什么鞋对她来说也并没有差别,那一点磨脚的痛,与其他痛苦相比,就像火苗相对于十八层地狱,有或没有,都没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就算那么不合适,就算磨破了皮,就算让她血迹斑斑。
邱一燃也还是坚持在穿。
-
许无意从国内打来电话,是邱一燃在玄关抱着膝盖坐了半个小时以后。
那时她神情恍惚。
从电话里听到许无意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车祸是梦,截肢是梦,刚刚的会面是梦,最好许无意在电话里说的事情,也是梦。
“外婆生病了。”
许无意像是要跑到哪里去,声音里还带着止不住的哭腔,
“姐,你能回来吗?”
玄关的灯大概是已经坏了,在邱一燃头顶隐隐闪烁着。
她很勉强地靠在墙壁。
尽量安抚电话那边哭得停不下来的许无意,说自己会尽快回国,让她不要太担心。
挂完许无意的电话,邱一燃微微仰头,木着脸静静地想——
真的好像是梦啊。
但下一秒——
头顶灯泡忽然炸掉,有什么东西打到了她脸上,划得她眼角很痛。邱一燃停了很久,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没有醒,而灯罩下面冒着些微弱的烟。
原来都不是梦。
玄关很冷,也很黑,像一个久日不见阳光的地穴。
邱一燃很吃力地撑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但地上因为雪水而变得湿滑,而她刚脱了鞋,才刚刚站起来,却又狠狠摔落在地面——
因为她总是摔跤的关系,家里面四处都装上了地垫。
这一跤摔得她并不是很痛。
但她摔的姿势并不好,额头狠狠撞了一下,很长时间都晕得没能再次站起来。
直到黎春风给她发来短信:
【你结束了吗?我来接你。】
这是第一条。
第二条是:
【我签约了,条件不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我回家的时候买给你。】
室内起了水汽,屏幕变得很模糊。邱一燃头晕脑胀,用袖子反反复复地擦了好几遍,才将这些话看清楚。
那一刻她终于觉得——
如果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黑夜,那现在应该是唯一的一个光明时刻。
至少不全都是噩梦。
她为黎春风感到高兴,但又为自己将要告诉黎春风的消息感到无所适从。
大概是见她一直没有回复,黎春风给她打来电话。
熟悉的电话号码在屏幕上跳动。
邱一燃还瘫软在地上。
她勉强撑着自己靠坐在墙边,在浓稠的黑暗中深呼吸几口,才接了电话。
电话接通。
邱一燃不说话,也用力咬紧唇,屏住自己有些无法平复的呼吸。
黎春风大概习惯她最近总是不说话。所以电话接通,就很自然地主动跟她说话,“我可能还要一个小时才回来。你在哪里?”
她的语气听上去比出门之前轻松不少,看来折腾那么久,能签约成功,黎春风自己也很高兴。
“我回家了。”邱一燃说。
“你自己回的家?”黎春风很是意外。
“……对。”邱一燃呼出一口气。
黎春风笑了出来,“那你今天很棒。”
“嗯。”
邱一燃死死盯着天花板,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不断滑落。她安静地用手背擦去,然后呼出一口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我,姨婆生病了,我可能明天要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