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
她也努力地扬起唇角,朝黎无回笑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在离婚之前还说这种话,会显得她假心假意。
可黎无回对此并没有什么尖锐的反应。
她既没有出言讽刺,也没有表达嘲笑,而是在太阳下停顿一会,很坦然地接受了,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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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当天,她们再次在巴黎坐上同一辆出租车,这也是邱一燃所没有想到的。
当然,五年前她也同样没想过,她们会在同车的第二天就结婚。
在前往市政厅的出租车上,两个人都基本没有说话。
邱一燃不知道黎无回在想什么。
但她自己情绪混乱,也会在这种时候,喜欢揉自己左腿膝盖。
这个小动作不太得体,也被黎无回在最后一天发现。
于是在车轮滚过街道的沉默中,她突然问她,“你是腿痛吗?”
邱一燃不揉了。
她低着眼,没有去看黎无回,而是摇头,“不痛。”
黎无回“嗯”了一声,大概是得到答案就不想再说其他的。
可过了几秒。
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要总是这么做,本来腿就不怎么好。”
声音很近。很像道别,也像嘱咐。
邱一燃把手从腿上拿起来,看着窗外的街景,轻轻地说,“我知道了。”
黎无回没有再说话。
从那间书店到市政厅的路格外漫长,仿佛要跨过半个巴黎。
大概是上帝为邱一燃安排好运气,决定最后让她好好看看巴黎,也好好看看春天。
一路上邱一燃努力睁开眼睛,看车窗外的街景,也看光线变暗时,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黎无回。
——她知道下次再看到黎无回,大概率就会是在广告上。
黎无回今天话不多,说的都是一些有必要的事情。
好几次。
邱一燃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要冲淡离别之前过分紧张的气氛,扭头看到黎无回颇为冷淡的侧脸,也不得不闭紧嘴巴。
黎无回看起来心情不佳,并不想与前妻有任何寒暄。
邱一燃也只好维持缄默,像被送上断头台的罪犯,没有任何遗言要公布。
出租车就这样开到市政厅。
邱一燃下车,看见黎无回和自己的影子并排,忽然觉得没有实感。
实际上,相较于上次来到这里,两个人都已经成熟许多,邱一燃三十岁,黎无回也快要二十八岁。
她们在这期间相爱过,分开过,也互相埋怨过,最后又互相鼓励,竭尽全力乃至是生命,想要帮助对方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一路上有所成效,但并不怎么显著。克服挫折困难重重,比故事里寥寥几语艰难百倍。
事实摆在眼前,黎无回变不回黎春风,邱一燃不可能再是Ian,能并肩走到这里,这个决定不能算作冲动,是深思熟虑后的正当结果。
今天大概是个很适合结婚的日子,所以市政厅里很多人,很多张洋溢着喜悦的面孔挤在其中,快要将邱一燃淹没。
她们是同性婚姻,并且双方都来自国外,于是当时登记手续极为简单,也没有提交什么复杂的材料,最后只获得一本Livretde Famille。
邱一燃没有离过婚,不知道这边具体的离婚手续是什么,所以尽量将所有材料携带齐全。
但今天人很多,她们并没有很快排到队,只能坐在座椅上耐心等待。
黎无回坐在她旁边,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她也没有对自己的脸做任何遮掩,只是稍微低着脸,不与人对视,仿佛根本不惧怕任何人得知她前来离婚。
在这期间,她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以至于在那么多对新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太多,闻到那些繁乱的气味,邱一燃很想要吐。
但这是最后一天,她不可能让自己表现如此差劲,所以只好掐紧自己的指尖,不露痕迹地捂住腹部,尽力忍耐。
她以为自己表现良好,却没想到还是被黎无回发现。
那时候。
黎无回突然伸手给了她一盒糖,看包装,是用来润喉的薄荷糖,
“吃颗糖吧,会比较好受一点。”
邱一燃有些拘束地接过来,拿出一颗塞进嘴里,有点凉,微甜,有点酸。
“谢谢。”她说,然后将这盒糖果还给黎无回。
黎无回接了回去。
手指磨了磨糖盒,停了一会,自己也咬了一颗进去,才把那盒薄荷糖收回。
接着,黎无回语速很慢地开了口,
“其实这已经是我能接受得最甜的润喉糖了。”
清凉糖果在口中散发味道。邱一燃有些糊涂,不明白黎无回想说什么。
“本来应该给你吃甜一点的糖的。”黎无回跟她解释,“但我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你会不舒服,所以只带了我自己平时会吃的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