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貌似, 事实并不和邱一燃的记忆相符。
例如今天——
黎无回就没有穿成她以为的样子。
她只穿一件薄短款毛衣, 很常见的灰色, 饱和度不高, 又因为材质是毛衣,布料很细腻,所以看起来尤其温暖。
平日里自来卷的棕发也有打理过,在今日比较柔顺, 发梢卷度恰到好处,十分大气地披在肩后。
耳朵上戴并不怎么起眼的耳环。
涂比较低调的口红,不明艳, 显得唇和脸部轮廓看上去都很柔软。
不像那个在巴黎无往不利的模特, 没有精心而用力地给人记忆点,也褪去身上所有能将人刺得鲜血淋漓的攻击性。
甚至好像,在春天里随处会见到的人。
——邱一燃知道自己这一眼看得很久。
作为不期而遇的偶遇者,这种行为很不得体, 也不怎么礼貌。
但她仍然想看得再久一些, 悄悄留给以后回想。
所以,邱一燃罕见地没有避开视线, 而是扬起嘴角,冲黎无回笑了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巴黎的春天饱和度很高,色彩很明亮,今天格外美丽。
黎无回站在邱一燃身后,微微抱着双臂,透过那扇玻璃门注视着她。
听到她的话,玻璃门上的黎无回终于有了反应。她不是她的幻觉,而是慢慢走过来,真真切切地停在她身后,
“你看到我很惊讶?”
“什么?”邱一燃挪动着步子,动作不太顺畅地转过身来。
然后发现——
原来比起玻璃门里面的影子,黎无回本人要看起来更明亮,皮肤更白皙,也更闪闪发光。
黎无回看着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没想过,连最后一面也是在这里见。”
邱一燃愣怔。
“看来我没有告诉过你。”黎无回又笑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
“那天平安夜,你在书店外面站了很久,不是被人撞到了吗?当时我就站在离你五步的距离,听见你自己跟自己说了声‘对不起’……”
她很简洁地描述完那次场景,言语之间不带任何私人化的情绪,也很干净利落地对此进行总结,
“你应该不知道,其实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邱一燃紧了紧手指。
至今,她的确对此一无所知,以至于只能慌张而吃力地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现在不是二零二五年,而是她们在一起的任何一年,或许听闻这件事,她的第一反应是惊喜,是得意,会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或许,黎春风会再次用不太在意的态度,跟她强调自己可能是别有用心,而她又并不理会黎春风总是轻视爱的行为,擅自将其当成以后度过圣诞节需要纪念的事实。
但,现在是二零二五年,算是她们分开的第四年。
所以当黎无回没有什么语气地向她讲述这个事实时——
邱一燃也只能木着脸,微微扯了扯嘴角,没能说得出来什么回应的话。
而黎无回已经学会通情达理,给她找好理由,“不过现在也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并且为她提供回避的空间,“你不需要在意太多。”
在这之后。
黎无回也没有留给她更多沉溺在其中的时间,看了眼腕表,就主动说,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你应该带好所有证件和资料了吧?”
话落。
恰好一辆出租车开过。
黎无回将其拦下来。
然后仍旧非常体贴地打开车门,在车边站着,回望她,
“你先上吧。”
邱一燃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明明出发之前,她警告自己,也训练自己,要表现从容,要态度积极,也要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不要三年前那次那样不明不白。
可一看见黎无回的脸,她就不可避免地,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反应僵硬,像再次被关在罩子里面,连给出正面回应都很困难。
“邱一燃?”黎无回站在车边喊她。
等她迟缓抬头。
黎无回又平静发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吗?”
邱一燃用自己生锈的脑子思考良久,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表达。
“黎无回。”
所以她在上车之前喊黎无回,也尽量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很高兴。”
黎无回站在车边看她,脸庞在太阳光晕下模糊不清,“你在高兴什么?”
也听不出是什么语气。
邱一燃很庆幸这是在法国,此刻除了黎无回没人能听懂中文,也没有人会对她进行任何审判,
“很高兴,能这么早就遇见你。”
即便是那么不合时宜的话,她也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我仍然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