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无回对此有着深刻教训,所以没有人比她更遵守交通规则。
但也正因为是临时决定。
所以她没有提前订好住处,这个季节的安纳西是旅游旺季,人满为患。
订房软件上好一点的房间,最近可以住的日期都是在十天之后。
更别提那些临时去找的酒店。
在浓烈日光下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去了几家大型的、对外公开的酒店,除了两个吃到肚子里的冰激凌以外,她们基本一无所获。
“邱一燃,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嘴上这么问。
但黎无回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很糟糕的感受。
从前她未成名,就已经在巴黎尝试过很多次无家可归,那时的情况更无力,都是抱着所剩无几的行李,和冯鱼在冷飕飕的大街上,穿着很不保暖的廉价外套发抖。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发誓——等凑够机票钱就回国,再也不在这个恶毒的巴黎待下去。
但每次等凑够机票钱了,她们匆匆忙忙地对视一眼,不用开口,又会知道对方在心里想和自己一样的事情——
要不再坚持一下算了?
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就这样坚持坚持着。
黎无回遇见邱一燃。
从此再也没有无家可归过。
这天,安纳西的阳光很充足,好像能把人身上的阴霾晒透,晒走。
黎无回的影子在前面拖成很细很长的一小条,然后她像是开玩笑,对邱一燃说,
“邱一燃,今天晚上我们要不要一起流浪算了?”
邱一燃盯着她的影子。
听见她笑,也没有觉得这件事很可怕,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
“可以。”
黎无回因此停住脚步。
她转过头来,在日光下有些模糊地看向她,突然歪头问,
“是不是我今天说什么,你都会说可以?”
邱一燃看不清黎无回的表情,也觉得黎无回的声音都很模糊。
但她愣怔着,好一会,刚想回答——
黎无回却率先出声了。
像是呢喃,又像是在笑,“算了,你还是不要回答好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低得像是影子在说话,
“反正不管你说什么,也不管你听不听我的话,我都不喜欢。”
黎无回认清自己是个矛盾的人,擅长说反话,爱出尔反尔,也总是不愿意接受事实,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变得奇怪,不管对方怎么做都无力改变,所以待在她身边的人,每一个都很痛苦。
所以黎无回愿意放邱一燃离开。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学习分离,对这个课题略感生疏,所以仍然表现奇怪,前后矛盾,说反话,不讲道理……也情有可原。
她知道邱一燃可能会因此感到痛苦,但也不觉得抱歉。
哪怕手段并不高明,变成用反复哭闹索要情感、确认自己是否具有价值的孩童,她也希望得到最后一次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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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天她们还是没有流浪下去。
是在傍晚时分。
黎无回打了一通电话,然后她们在车里等了一会,十分钟后,黎无回就跟邱一燃说,
“找到房子了。”
邱一燃对黎无回的的神通广大感到意外。
黎无回笑起来,像是在炫耀,并且等待表扬,却又很矜持,所以并不自己主动开口,“怎么了?”
“怎么找到的?”邱一燃也很配合地询问。
“有个朋友,在这边空出来的房子,说可以给我们住。”
黎无回很简单地解释,好像对这件事表现得很谦虚。
邱一燃稍显迷茫地眨了眨眼。
黎无回大概觉得她很笨,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邱一燃,我不是以前的黎春风了。”
很正经,但是很实在的说明。
邱一燃一怔。
黎无回没有看她,而是将下巴压在方向盘上,直视着车窗外的道路,轻轻地说,“我现在是黎无回了,很有钱,也认识很多人,不管是在巴黎,还是在这里,甚至是在国内很多地方,只要打一通电话,都有可以为我提供帮助的人。”
这是邱一燃第一次听黎无回说这种话。她当然知道她已经是黎无回了,也无数次在很高很亮的地方,看见过黎无回这个名字。
但如今到了法国,听到黎无回亲口说这种事,她对这件事的实感也就越强烈。
“是好事。”邱一燃说。
她看着黎无回的侧脸,手心搓了搓自己发皱的左腿膝盖,不知道是不是她总是习惯性做这种动作,一天下来,裤子都显得皱巴巴的,发现这件事后,她又抿紧唇,有些局促地理了理上面的褶皱,再次真心实意地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说出来之后。
她又觉得不太妥当,她是背叛者,而“骄傲”是亲近之人常用词汇。于是她反应过来,改成了,“开心,是开心。我挺为你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