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麻色长发用绿色发带绑起来,脸庞也被刺眼的午后日光照着,隐隐发着像是绒边那般的光。
她看着她, 看得很仔细, 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又出什么问题。
“我没事。”邱一燃笑,
“可能是你最近开车太稳了, 所以我睡了个很好的午觉。”
“真的没事?”黎无回有些怀疑。
“真的没事。”邱一燃揉了揉眼睛,又有些失神地打量车外的环境,看得出来是慢节拍的法式风情,“这是到了吗?”
“嗯,到了。”黎无回很简洁地说。
在邱一燃愣怔间,又慢慢补了三个字,“安纳西。”
“安纳西?”
听到有些遥远的三个字。
邱一燃愣了片刻,往外面看了眼,“不是巴黎吗?”
“嗯,不是。”黎无回说。
她很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也习惯性地把邱一燃这边的安全带也解开,
“还要开五个小时才到巴黎。
给出的理由很合理,
“但我现在累了,不想继续开车,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
扔下这一句话——
黎无回也没管邱一燃是什么反应,像个很任性的孩童,做下决定之后,就很平静地推开车门,下了车。
然后又绕到她这一边,“嘭”地一声打开车门,定定地望着她。
入境法国,邱一燃整个人的反应都比之前更慢,好像是距离越近,她身上那层罩子也就越来越厚,对很多事情都很难有灵活的反应。
这一路好不容易变好一点,却又因为再次靠近“巴黎”这个圆心,变得很像从前,甚至是没有离开过的时候。
黎无回在太阳下站了好一会。
发现邱一燃只是看着她,像是在很严重地出神,这种反应让黎无回突然从脚底下冒出一种惊惧。
是,当初是她坚决要这么做,是她威逼利诱,也要强迫邱一燃跟她来到巴黎。
但到现在,快要到了。
她才有些恐惧地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她这种做法根本不正确呢?或许是她太过想当然,太过理想主义,太过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忽略邱一燃的感受,而巴黎从来都不是邱一燃身上那些问题的正确答案呢?
但很快,她又压抑着那种没由来的惊惧,用很轻的声音问,“怎么不下车?”
邱一燃再次抽出思绪。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又对黎无回笑了笑,没说话。
慢吞吞地下了车。
整个人被曝露在法国的日照下,像一张没有浸泡过清洗液的底片,皱巴巴地。
“嘭——”
车门在她身后被关上。
她吓了一大跳。
差点被擦身而过的人撞到。
黎无回刚关上车门,一回头,就看到邱一燃迷迷怔怔地,很及时地将她拉了回来,扶正,也把她在车上因为睡觉而蜷缩的衣角整理好。
“谢——”邱一燃张了张唇。
但还没说完,很快就被女人警告的眼神堵了回去。
她只好抿唇。
将剩下的那个字憋回去。
黎无回也不说话,帮她理好衣角,不知道看到什么,自己又蹲下来,把她系得有些松散的鞋带解开,重新给她系了一遍,系得紧紧地。
邱一燃看着黎无回头发上柔软的绿色发带,发呆,她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想说谢谢,但黎无回又不让她说,于是她的大脑像个很久没有上过油的生锈门锁,无法自主转动。
黎无回也没说什么,只是给她检查鞋带。直到系第二只鞋的时候,才缓缓开了口,“邱一燃,你以后不要穿有鞋带的鞋。”
她轻轻扯开她的鞋带,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语气很直接,
“毕竟你这么笨。”
像是在嘲笑她,“走着路都容易发呆,系不好的话,可能会摔倒。”
邱一燃久久没有回话。
于是黎无回又耐着性子强调一遍,“知道了吗?”
黎无回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取闹,但也知道,只要她这么问,邱一燃就一定会听。
也一定会回答。
“知道了。”
就像现在这样,很乖的样子。
黎无回轻轻笑了。
停了半晌,才撑着膝盖,重新站起来,对很听她话的邱一燃笑笑,
“走吧,我们去找地方住。”
-
在安纳西停留,是黎无回临时做出的决定。原本只剩下五个小时的车程,她可以直接在今天开到巴黎。
但在邱一燃再次很没有保留地相信她,信任她,并且在她的副驾驶睡过去之际,她再次自作主张。
将车停了下来。
这完全合乎交通法规,很多司机都因为疲劳驾驶造成严重后果。
例如三年前。
那辆把邱一燃从巴黎撞到9267公里之外的红色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