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断了腿,她也还是她自己,也还是可以自己独立做很多事。”
雪饼很同意地在旁边点头,
“不是你少看一秒钟,她的另外一条腿也都会断掉。”
事不关己的人当然说得轻松。
黎无回皱紧的眉心仍未松开。
但她不想和这两个人争辩,而是又控制不住地去看邱一燃——
邱一燃在打电话。
她牢牢地撑着双拐,站在很蓝很蓝的天下面,周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危险事物。
黎无回又看了看马路两边来来回回的车,仔细筛查,确认没有开向邱一燃那边的车,才稍微松开眉心。
她不知道这段时间,旺旺和雪饼其实也跟着她一起在观察邱一燃。
同时也在观察她。
她看了多久,她们也就看了多久。
好一会,雪饼突然问,“你一直都这样做吗?”
黎无回没办法否认,“三年前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
“我们时隔三年才见面。”
“难怪。”雪饼说,“难怪你之前哭成这样。”
黎无回不说话。
“她是不是……”旺旺望着那边的邱一燃,欲言又止,
“和之前比起来性格改变了挺多的。”
黎无回“嗯”了一声,低着声音,“你怎么知道?”
“这很正常。”旺旺说着,不自觉地看了眼雪饼,
“经受生理性折磨的人,心理层面当然也会受到极大的折磨,更何况是截肢那么大的痛苦,所以性格有改变也是正常的。”
远处邱一燃似乎有结束电话的趋势。黎无回不得不收回了视线。
转头,却和正在观察她的雪饼面面相觑。
雪饼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但是你再怎么折磨自己,也不能替她承担这份痛苦。”旺旺眨着眼睛说。
接着,旺旺就习惯性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雪饼看起来厚厚的头发上。
雪饼转头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脸。
旺旺干巴巴地摸摸自己被拍红的脸。
朝那边走过来的邱一燃比了个“耶”的手势,又再次扭头,很真诚地跟黎无回说,
“如果你想要陪她一起走过这一段路,就必须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宽容但是却不怯弱地接受这个事实。”
“你自己先不要把这件事看得那么重,甚至是完全抛之脑后,才能有精力让她也放下,然后和她一起面对这些痛苦。”
黎无回攥紧指尖。
她还是不认同旺旺的话。
旺旺注意到她像是有些固执的表情,又想起这两个人独自相处时的静默氛围,还是没忍住多嘴,
“而且最好还是留一个出口吧,让自己允许对方做超出自己预期的事情,也允许自己和对方,到彼此视线范围以外的地方喘气。”
“甚至要允许对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独自面对一些事情。不然到最后,你痛苦,她也痛苦。”
“否则两个痛苦的人,花再多力气去叠加在一起,最后就都只是痛苦地分开而已。”
话落,她们身后有拄着拐杖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黎无回知道是邱一燃在走过来。
她很深很深地呼出一口气,掐着掌心,很冷静地在对劝解自己的旺旺和雪饼说,
“我们之间的事,不是你们这两天看到的那么简单。”
“当然。”雪饼点了点头,然后和旺旺一上一下地同时出声,
“因为爱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事情嘛!”
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老套中文台词。黎无回皱眉,刚想要转身。
雪饼已经拿出了主人家给她们的包尔萨克,分给她和旺旺,
“你们毕竟是去离婚的,肯定会有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吧。”
“这些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是当事人。”旺旺也很自然地接过,
“所以就当我们什么都没说好了。”
然后两个人像连体婴儿一样,齐齐整整地转过身去。
黎无回接过包尔萨克不讲话。她突然很想问这两个人——
所以到最后,她也要宽容而不怯弱地接受邱一燃下定决心要跟她分开……
接受邱一燃比起爱她,但更不能容忍待在她身边这个事实吗?
但她没能问出来。
因为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带着拄拐杖的“笃笃”声。
很慢,但步子很稳。
有好几个短暂的瞬间——
黎无回都很想回过头去,紧紧盯着邱一燃走过的每一步。
如果邱一燃在她的逼视下,再次刻意躲开她,她知道会很难克制自己的痛苦,然后用那种藏匿着痛苦和怨意的眼神盯着对方。
如果邱一燃没有躲开,低着眼闷头走到她身边,她才会稍微好受一点。但似乎这样,不开心的会是邱一燃。
直到下一次,下下次,很多次,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