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无回,你不要再玩了。”
就算是说这种话,她的语气却仍然很平和,望着她的眼睛润润的,像一片没有波澜的湖泊……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可言。
黎无回没有理会邱一燃的要求,甚至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而在邱一燃没有办法地背过身去之后。
黎无回却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相机。
那里面是邱一燃亲手给她装进去的胶卷,她不敢浪费。
大概是察觉到她突然安静下来,邱一燃犹疑着喊了她一声,“黎无回?”
黎无回许久没说话。
她低着脸,很想拿出照片来看一看。但就算再没有常识,她也知道底片要避光。
所以她只是抬起掌心捂紧湿润的眼睛,低着声音说,
“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
那时候到底是为什么,看到冲洗出来的照片,邱一燃会跑过来亲她,又会跟她说那句话了。
原来邱一燃没有撒谎,镜头真的是一双极为深刻的眼睛。
-
黎无回没玩几张。
毡房外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来。
这是主人家腾出来的客用毡房。
除了她们两个以外,还有这两天受邀过来吃羊肉的客人,以及旺旺雪饼两个俄罗斯客人。
牧民没有城市生活那么讲究。
所有人都是睡大通铺。
很多个单人地垫排排放在一起,每个人都钻进自己的被子里。
已经是深夜,劳累的旅人都开始休息。除了旺旺雪饼,她们两个躲在一床被子里很轻很轻地咬耳朵,似乎在讨论和查看今天拍摄的照片。
她们两个好像要用尽生命的每一秒钟去和对方相处。
黎无回背对着新婚妻妻旺旺雪饼,注视着背对着她的邱一燃。
大概是今天也过度耗费了精力。
在所有人都进来之后,邱一燃也只是重新回到了被子里,缩成一个很小很小的影子。
原本黎无回想劝她再上一遍药。
但她知道——
邱一燃肯定不会在这么多人的目视,尤其是自己的视线下,大大方方地去袒露自己的残肢。
所以黎无回只是将邱一燃的假肢放在自己枕头旁边,假装自己已经睡过去。
然后确认邱一燃睡过去,等身后的旺旺雪饼也终于安静了下去。
黎无回又睁开眼。
在夜深人静中坐起来。
抱着膝盖坐在黑暗中,注视着邱一燃。
她知道在车祸过后邱一燃的睡眠状态不是很好,睡得很轻,总是做噩梦,还总是容易被噩梦惊醒。
于是她耐心地等待着。
中途,她动作很小心地从自己那堆药物里找出记忆中最有效用的一个。
这些她都自己一一试过。
是她过去几年问遍很多个医生、以及一些饱受截肢疼痛的残疾者,好不容易才搜集来的。
她知道自己平时磕磕碰碰的小伤小痛比不上邱一燃被截肢的疼痛。
但她也只有用这种笨拙的方法,去搜集这些止痛药效很好的药物。
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做好准备,那么以后等邱一燃回来,她不会再是那个没有办法帮助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她与痛苦对抗的人。
可她没想到,等她有了准备。
却突然没有了身份。
最后,她只能把其中自己试过、觉得最有效用的那瓶,摆在邱一燃自己可以伸手拿到的地方。
邱一燃睡得还算熟,始终背对着她,脸被阴影盖住。
黎无回停了一会,倏地朝熟睡的邱一燃伸出手去。
她很想揭开邱一燃的被子,去看一看邱一燃的创口。
但就在她快要成功之际——
邱一燃突然无意识地转过身来。
睡脸很安静地敞在她面前,睫毛很轻微地颤了颤。
黎无回悬在空中的手颤了颤。
那一刹那她屏住呼吸。
邱一燃并没有醒过来,她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下去。
白色月光下,眼睑似乎还泛着哭过的红。
她哭了?
又做噩梦了吗?
还是……又梦到我了。
我……又让她难过了吗?
——黎无回很平静地想着这些问题。
伸出去的手转了方向,去给邱一燃将被子掖紧了些。
收手时犹豫着。
还是没忍住,轻轻用指节刮过邱一燃泛着红的眼睑,触感是柔软的。
让她的手指止不住地蜷缩了起来。
“笨蛋。”
黎无回轻声说。
终于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蜷缩在衣兜里。
她没有去揭开邱一燃的被子,也没有偷偷去查看邱一燃的腿部状况。
她想如果邱一燃得知她又这样做,肯定会跟她生气。
因为从前她就总是在夜深人静去查看邱一燃的创口,然后偷偷给邱一燃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