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没法再工作。
将网站剩余工程打包出去,他向实验室延假。咖啡厅太吵,他回到住所,又太静寂。寂然中存在另一种物质,日益发酵,鼓胀他的神经。
他呆不下去,就去了一趟学校宿舍。
学校前两周陆续给到实习岗,明野、耗子、吴应鹏相继离开,316没人,一样死气沉沉,唯独卫生状况好转很多。
印象中连日弥漫不散的雾气渐渐往窗缝流出去,陈言打开窗户,扫地,拖地,将空置的床位、桌椅全部清理干净,冲完澡,一个人在不开灯的寝室里坐了好一会儿。
无良突然推门进来,怔住。
他是运气最好的一个,凭个人能力应聘到当地公司,开学就不在宿舍住,偶尔才回来取东西。
礼貌提醒陈言打招呼,他提不起兴致,垂眸烂在椅面上,反复把玩黑乎乎的蝴蝶小摆件。
姿态竟有几分颓懒。
“师哥。”无良喊一声,从他背后绕过去,拉开抽屉,拿出来一只旧挂件。
好似有所犹疑,他走到门边,回头问:“师哥,吃饭没?”
数五秒,陈言方缓慢偏转头颅,好看的脸上缺乏表情。
“十二点了。”无良敲击表盘。
“该吃午饭的时间。”
…
仍旧是那家粥馆,时隔四月,走廊雪景画撤下,包厢内摆上金丝屏风。
悬顶排灯一开,与窗外绚烂的光线打重,造成一种晕船的错觉。
上回师哥请客来晚,今天换无良找辅导员处理完事情,刚坐下,忍不住抬臂挡光,视线一扭,复瞧见素白墙上一张初春图,
陈言侧对窗户,身后一副初春图,深褐色枝干延展,稀稀嫩嫩生出些花苞。
瓣片桃粉落湖,波纹弄皱了树影,往下是低饱和度的长款风衣。
同样属于木质调,人倒像滞留冬季中,肩上凝的光便近似于雪。
无良摆头,定睛细看:“师哥你,最近还好么?”
“不好。”
“……”
惊人的诚实。
“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
应该没有。
陈言想了一下,严谨地回答:“可能有点感冒。”
人一旦病起来,果真藏不住,就连他也没得例外。无良不禁多瞟两眼,开门见山:“我和明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嗯。”
陈言放下汤匙,将手挪放膝上。
上学期末,明野生日后,两人横生矛盾,最后以无良搬离寝室为结局。后续前者曾尝试联系他几次,无果,便彻底断交。
这不是重点。
“你们的事情,我也猜到一些。”虽然明暗里责备明野许多次,直面师哥算头一回。
无良狠狠心道:“好歹做两年兄弟,我想说,明野那人本性不坏,就是太滑头,喜欢仗着一点小聪明占便宜、办混事,老觉得自己不会被逮着,没人特地跟他计较。”
“可师哥你不一样。”
你理智,你冷静,无论做什么都要事先规划,电脑、手机里各种图表曲线数不胜数,整张人生履历盖满奖章,大概从未办砸过任何项目。哪怕是最不重要的那种。
所以。
他困惑太久,直言不讳:“你为什么要答应明野替他去和乔同学约会?”
“明野生日那晚,你是不是进了卧室?还有,整件事情抛开破游戏,那个叫鱿鱼的女孩子,师哥你又占多少比重?”
“我不理解。”
“你到底是对明野有意见,还是对他女朋友有想法?”
算拷问吗?
原来在无人察觉的地带,旁观者自有思量。
“前女友。车祸那天她们就该分手了,是明野缠着不放。”
陈言语调平直地纠正。
“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回答。”
“……行吧。”
无良挪开椅子,预备走人。
毕竟不是正义判官,单纯听明野提的多了,见到本人,所谓莉莉由抽象落实具体,使他一再代入被劈腿的自己和亲妹。
说到底,他对他们的纠葛一知半解,充其量在故事里扮演无关紧要的炮灰甲。结局究竟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就算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
比起明野那小子,师哥显然更体贴、周到,更加中情于莉莉。
多讽刺啊,去岁今日,明野满口莉莉、莉莉,非她不行的样子,如今沦为丑角。
爱情究竟是什么呢?一刹那的心动又算什么,终究拦不住明野的变化。
素来冷心冷情的师哥反而违背道德,沉溺其中。
手作羊挂在包袋上晃荡,使无良忽然明确一点。
或许,明野、陈言的心皆不重要。棋盘上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名叫乔鸢。
五指拧转把手,他停住动作。
“听说前两天,一个叫尤心艺的女生时常来男生宿舍底下。明野脚踩两条船的事已经传开了,学校里不少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