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所谓君臣有别,虚假面皮,全都不需要了。
沈昌既决定归京,便是早就预谋了今夜的见面,他就是要在嘉文帝活着的时候,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天下如何落到他的囊中,他就是要让嘉文帝感受到天地悬殊,云泥之别。
如同当年,他出现在俞嘉宝那一堆朋友里时,如何的局促不安,自卑,紧张,看着他们一个个锦衣华服,谈笑风生,不管他怎么融入,还是会被排斥出来。
他们说着看似不经意实则各有深意的讥讽,无不嘲笑他的出身,贬他不配做俞嘉宝身边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时刻,正因如此,他平等的怨恨着他们每一个人,包括俞嘉宝。
他感激她的喜欢,有一段时间甚至受宠若惊,但欢喜后更多的则是惶恐,担惊受怕,这都是俞嘉宝带给他的,他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怯懦,所以他最怨恨的那个人,其实也是俞嘉宝。
尽管她什么都不要,也不在意,但她站在高处谈笑风生时,是踩着他的自尊凌辱的,她根本不关心他。
身为一个男人所需要的自尊,何其重要。
幸好,他笑到了最后。
“陛下的诏书拟好了吗?储君年幼,老臣担心诸王爷不服,故而想请陛下立老臣为辅政之首,在储君成人之前,老臣会替代他行监国之举。”
嘉文帝又咳了几声,抬起袖子瞥了眼,已经没帕子了,那血一点点流出来,似在提醒他生命的即将逝去。
“朕真想让阿宝看看现在你,面容扭曲,利欲熏心,丑陋的像鬼一样。”
沈昌冷笑:“可惜,她死的早,瞧不见了,不过陛下可以死后找到阿宝,亲自告诉她,告诉她我活的好好的,在没有你们的时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沈昌,朕不妨告诉你,即便你最终站在高位,手握生杀大权,你身上...”嘉文帝乜了眼,轻飘飘的蔑视,全然不把沈昌放在眼里一般,“还是下人的味道,粗鄙,低贱,这事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别费心思欲盖弥彰了,你就是沈昌,没有阿宝,你什么都不是。”
长剑出鞘,直抵嘉文帝喉咙。
他不惧,甚至往前顶上剑刃,颈子割开血口,他笑着,病态的笑容里尽是不以为然的嘲讽。
像在看一个乞丐穿上绫罗绸缎后的沾沾自喜,这让沈昌神经绷紧。
“写诏书,我可让你死的痛快些。”
“朕是天子,不受贱人胁迫。”
“赵权,你真可怜,像条狗一样偷窥着阿宝,可惜,她看不到你,也绝不会喜欢上你,她偏偏就喜欢我,喜欢这个你从不放在眼里的下人,如此说来,你仿佛连个下人都不如,这辈子都只能看着自己所爱,为我妻子,为我养育儿女,你也只能怨恨了吧。”
故人重逢,如此揭老底的场景却
是不曾想过,太不体面。
还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沈昌也想不到自己会做的这般不上台面,这都是嘉文帝逼得。
“你写与不写有何区别,你死了,我就是辅政大臣,照样独揽权柄。”
“瞧瞧你这迫不及待的丑陋样子,贱人就是贱人,即便现在统领重兵,封你安国公,镇北大将军,你还是如此腌臜低贱,阿宝当初是不是瞎了眼,啊...”
沈昌的剑穿透嘉文帝的手掌,钉进楠木榻上,嘉文帝面露痛苦,额间青筋鼓了出来,却咬紧了嘴唇兀自冷笑。
“实话告诉你,朕早就拟好了诏书,首辅之位也有人选,你可以杀了他,取而代之。”
“是厌哥儿啊,阿宝和你的孩子,你去杀他吧,杀了他,你就能登上权力的顶峰,去吧。”
剑尖拔出来,嘉文帝的手甩到被面上,血水汩汩流淌,他倒吸着冷气,往后瘫倒靠着软枕,疲惫的眉眼却没有一丝悔悟与畏惧:“你以为你赢了?”
沈昌抬眸睨着他,嘉文帝举起戳穿的手掌,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查看,血水流到面上,沿着额头一路蜿蜒至唇角,他仿佛觉不出疼痛,也没有任何不甘。
“你以为没有朕的准允,你想回京便能回的来吗?”
“沈昌,是朕让你回来的,是朕想你回来了,懂吗?”
“你就是一条狗,闻到肉味就变得迫不及待,朕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想在朕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这辈子怕是不成了。”
沈昌警觉的看向四周,嘉文帝冷冷一笑,“放心,没有伏兵,只有朕和你两个。”
“天下是朕和朕的儿子的,永远不可能落入你的股掌之中,朕..给你留了礼物。”
嘉文帝虚弱的靠着软枕,自知大限将近,再无回旋余地,他当然是胜者,即便以此等死状谢慕,他也是胜者,他相信沈贵妃和他的儿子会被沈厌照拂的很好,沈厌那种人,一定会庇护着亲外甥,走到权力中心,天下还是赵家的,只要赵启是储君,他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