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哥儿,你我父子血脉之亲,我虽远在关外,但血缘使然,即便终年不见也不会改变我们的亲情关系,我是你父亲,你是我儿子,父子相传,代代不衰。
我所拥有和掌控的东西
,日后都将成为你的,若我有任何私心,那也是为了沈家。”
说的何其大义凛然,高风亮节。
沈厌乜了眼,余光瞟向廊下,浓云遮了院中的光影,周遭万物变得晦暗不明,他听着,也忍着面前这人堂而皇之的正义之言,觉得恶心。
“沈达呢?”
沈昌似乎没预料到他会提到沈达,片刻的怔愣便不以为然嗤笑:“他不是你,尤氏也永远比不上你母亲,安国公府的世子只有一个,日后子承父业的也只可能是你。”
在他看来,尤氏卑贱,沈达也高贵不到哪里去,不管怎么看,沈厌都是最符合他要求的那个孩子,俊美且有出身,手握实权也够心狠手辣。
他在边关抚养沈达十几载,沈达个性太过优柔寡断,忠勇有加,聪颖不足,做个守成之将尚可,要有更大成就,对他而言实属强求。
沈厌没有再与他对话,沈昌似乎已经忘了,他曾是俞家的下人。
夜幕降临,宫门缓缓合上,四方统领各自回值,皇宫内一切看似按部就班地警醒着。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身着漆色氅衣的沈昌在沈达的引路下,畅通无阻的穿行于宫腔之间,向着嘉文帝寝殿而去。
辜宾抬头瞟了眼沈昌,随即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将守夜的内监调到别处,沈昌推门而入后,辜宾从外轻轻合上殿门,动作轻柔却带着几分决绝。
骤雨初歇,屋檐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掉落,辜宾抬起头看向夜空,他盼这一日,盼了太久,从兄长无故枉死,到他一步步成为嘉文帝的近侍,他潜伏蛰隐,就是为了看到嘉文帝今日下场。
“辜宾,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回来!”
“怎么了,哥?”
“我知道了陛下的秘密,他不会留我性命,势必赶尽杀绝,在那之前你要快点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可是为什么,如果当真危险,咱们一起逃吧。”
“不成,我走不了,消息是我传的,事是我参与的,我没有时间跟你解释,但你要记住,不管谁问你或者试探,今夜我见你的事断然不能透露,否则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辜宾,我没得选,但你还有其他路能走,等过了风头,离开京城。”
辜达与他报信后没多久,安国公府俞嘉宝崩逝,之后,辜达的尸体也被发现,彼时泡在荷花池里,浑身上下都是淤泥,尸体胀白溃烂。
辜达和他自幼熟识水性,不可能淹死,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嘉文帝。
辜宾露出一抹笑来,眼尾清冷,他抬手抹了把,“哥,给你报仇了。”
他是辜达养大的,家里穷,供不起两个人读书,辜达进宫做了太监,他则在果蔬司帮忙打下手,空余时间秉烛夜读,辜达常说,他再吃几年苦,等考了功名,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辜宾没来得及报答辜达,很多事很多话都未跟兄长倾诉,他的遗憾全都不可能圆满,而主宰兄长生死的那位,却依旧坐在高位,弹指间决定众人命运。
就像他,从正常男人变成太监,嘉文帝似乎很喜欢看别人臣服在自己面前,即便知道他是辜达的弟弟,还是跟猫逗耗子一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嘉文帝是个疯子。
寝殿内烛火摇曳,沈昌踏入的瞬间,龙涎香的气味尤其浓郁,不知为何,他竟深深吸了一口,短暂的停留后,目光落在金丝楠木榻上。
嘉文帝斜倚着软枕,憔悴的面容在烛影下忽明忽暗,长指摸索着榻边玉枕,似乎对来人并不意外,一声冷笑尽是鄙薄:“怎么,沉不住气了?”
沈昌从未以这种角度对峙嘉文帝,是自上而下的俯视,这他生出一丝错觉,高位者那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内心得到满足。
“老臣听闻陛下身体抱恙,特从边关折返,前来问安。”
话虽这么说,却只淡淡揖礼,视线不躲不避,就这么直愣愣盯着榻上人。
嘉文帝笑,咳了声,巾帕上沾着血,他仿若不觉,将那帕子慢条斯理叠起来,放在床头,掀眸笑道:“你倒是忠诚。”
“可没有朕的旨意,安国公擅自离境,重兵无首,你就不怕代州起乱吗?”
“陛下尽可放心,代州有我三个义子,他们军威旺盛,自然也能镇得住士兵。陛下身体羸弱到此等地步,还是莫要关心国事了,何不趁有口气的时候,将后事赶紧安排妥当,省的陛下驾崩,朝野动荡,我那小外甥无论如何都压不住诸多王公重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