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诧异:“你怎么知道?”
闻人奕笑:“你说巧不巧,圣意跟你前后脚抵达青州。”
“圣意?陛下有旨?”秦栀不解,“旨意里写了什么?”
“陛下命我两月后奔赴新罗,助其平高句丽和百济骚扰内乱。”
“可这也没写眼线的事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待会儿跟我回都督府,细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秦栀回头瞥了眼郁青,她正跟庞蒙关朗清点人数,帮助驿馆打理尸首,安抚住客。
回到都督府时,已近子时,淅淅沥沥下了点雨,空气中漫开土腥气。
进门后,闻人奕便将两扇窗户支开,如此院中可看到他们二人,而他们也能窥视院子里的情形。
“坐。”闻人奕去小炉旁倒了热水,掌腹试好温度,觉得合适了才拿给她。
她乖巧的坐在杌子上,乌黑的发盘成小郎君那般高髻,缠着雪青色绸带,高领斜襟襕袍,束着同色腰带,看起来很清爽利落。
比当年要高挑些,人也圆润一点。
闻人奕垂眸,从他的角度,恰能看到秦栀细微的吞咽,虽然只有一小截脖颈露在外面,但还是很清楚。
她喝完,捧着茶碗又要。
闻人奕笑,接过来走到炉子旁,重新倒了一碗,她要接,闻人奕往后撤,“很烫,等会儿再喝。”
“我知道,我只是想接过来,放在案上罢了,不会立即喝的。”她又伸手,还故意往前探了探,表示恭敬。
闻人奕没给她,岔开话题。
“你是怎么知道军中有内线的?”
秦栀正襟危坐,紧张的看了眼窗外,然后靠近他,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无意中发现了几封密信,是沈厌拿回家中核查案件所用,当时虽只看到几个字,但字迹实在再熟悉不过,我怕认错了人,后来寻机会将信打开查验,如此,我知道自己不会冤枉她。”
“她?”闻人奕略抬起下颌,“是谁?”
“郁青姐姐。”
没有预想中的意外,震惊,没有一点不同寻常的反应,听到答案时的闻人奕,冷静的像在听最普通不过的家常,他跨坐在杌子上,与她面对面看着。
隔着这样近,秦栀都没看出他瞳孔里些许微妙变化,也就是说,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郁青是嘉文帝的人。
那他为何不处置郁青,还将她带在左右,同庞蒙和关朗一般亲近。
“为什么呀?”秦栀实在不解,直起身时,不期然碰到桌案上的茶碗,茶碗晃动。
闻人奕抬手,挡在她耳畔,茶汤溅到他手背,秦栀呆住,然而他面不改色收回手,覆在膝上。
第66章
秦栀微垂眼睫,看向他覆在膝盖上的手,宽阔厚实,即便被热水烫过,也因古铜做底而并不显眼,可她知道,虽不显眼,一定很疼。
闻人奕不觉,答道:“她是眼线,但她也是家人,是和庞蒙关朗一样陪在我身边十几年的家人。”
“你很早便知道了?”秦栀不理解,非常难以共情,“可家人怎么会背叛,怎么可能将你出卖给外人?”
“郁青八岁上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庞蒙关朗不过才十岁,两个小郎君打不过一个小娘子,没人比郁青更拼命,她根基差,故而起的早睡得晚,哪里不扎实便夯实哪里,别人练十遍二十遍,她练五十遍一百遍,她很有韧劲。
一个女将走到今日,吃过的苦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多。
她刚到军中,不怎么言语,就算是庞蒙和关朗逗她,她也总绷着脸满是戒备,我那时便知道她跟朝廷有信件往来,那时不说,是因为她只是个孩子,做任何事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家人被威胁或者有把柄落在京中。
就算没有她,也会有旁人,在我的身份曝光于皇城之后,我便不可能独善其身,宫里会一直派人盯着我,直到我有朝一日身死,此事才会终结。”
秦栀安静的听他讲述,他语气平和沉稳,神情端肃镇定,在他的声音里,她没有听到半分怨天尤人,只有看透生死的从容。
“若她得了上意,要杀你,你该如何?”
闻人奕笔挺的腰背纹丝不动:“目前为止,她所回传的密信只是监视我的举动。”
秦栀追问:“可是两个月后,你要出征新罗。”
闻人奕微抿着唇,眸光轻轻下视:“如何?”
“这一战,你可能没法回来,即便打了胜仗,嘉文帝也不会让你活着回朝,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比郁青姐姐更有机会杀你,如果她不得不这么做,你会不会....”
“不会。”闻人奕没有犹豫,在秦栀说不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已经知道答案,也要明确的让她知晓,“我不会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