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苏及跟着苏鸿一同去了刑部。
今日是最后一日,案子就该结了,可他总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
苏及换了衙役服还站在原先的位置上,陆英从旁经过,他本想拱手作礼,可对方未曾看他一眼。
“……”
苏及只好抬手摸摸鼻子。
这也说得过去,他一小小衙役怎能识得都督同知?
会审开始,王佐谋命人将嫌犯带了上来。
胡桑和江离已被释放,却仍留下来从旁观看。
王佐谋连着好几日心惊胆战,现在案子即将告破,好似回光返照般神清气爽:“嫌犯陈寻,你五日前可是在荆州钱庄存过五百两银子?你和那刘庸是什么关系?”
陈寻就是首辅那门客,他虽跪在地上,但从身形来看明显是个武人,只听他道:“回大人,草民确实存过五百两银子,也换了银票,只是前几日不慎被偷了。”
王佐谋心中哼笑一声:“哦?可是被刘庸给盗了?”
“这我不知。”
王佐谋又问:“刘庸可是你杀的?”
“我与他素不相识怎会杀他。”
王佐谋眯了眯眼:“经刑部鉴定,杀害刘庸的人擅用左手,那你擅左手还是右手?”
陈寻闭口不答。
突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掷向堂下,速度之快,直朝陈寻的面门而去。
“!”
王佐谋眼尖地发现那是他的宝贝惊堂木!
那块硬木有棱有角,扔的人未保留丝毫力气,若被掷中,少不得要血流如注.......
堂内众人惊异地朝掷木之人看去,只见陆英气定神闲:“这不就清楚了。”
人情急之下的反应总是最真实的,陈寻也不例外。
众人这才注意到陈寻不但接下了那块木头,还是用的左手。
“……”
只有王大人半截胡子动了动,对着陆英敢怒不敢言,叫人把他的惊堂木给拿回来。
事已至此,陈寻也不再狡辩,他道:“人确实是我杀的。”
王佐谋:“你为何杀他?”
陈寻神色莫辨,环视了一圈堂上之人,最后落在江离身上,末了他收回视线道:“我刚说了,我的银票被盗,后来发现是刘庸所为,我叫他归还他却不愿,我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这个说法倒是成立。
可苏及知道陈寻在撒谎。
刘庸半夜去往陋巷,定与相见之人熟识,也不想他人发现,那就不可能如陈寻所说。
想来刘庸和陈寻有些交易,这交易与谁相关,大家都心里都有了底,却无人敢挑破这层窗户纸。
陆英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神情,何大人又开始打瞌睡,江离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有可怜的王大人一脸生无可恋。
他得破案子,但又不能真把案子破了,既得给江离一个交待,又怕得罪了首辅——这就不该是他刑部能解决的事!
思及此处,老泥鳅王佐谋有了主意,他终于又拍了把失而复得的惊堂木,高声道:“先把人押下去,我将这事报给圣上,由圣上定夺,其他人就都放了!”
案子审完,苏及换了外衫准备离开,却在衙门外碰上陆英和江离,两人似乎熟识,正说着什么。
苏及脚步一顿,只得从侧门出了司部。
隔天,苏及又听说那门客在狱中自尽了。
王佐谋反而松了口气,他的折子还未来得及报上去,赶忙以嫌犯畏罪自杀结了案。
这案子结得匆忙,疑点颇多,但没人敢置喙。
不管是首辅张沅还是次辅江离,都不是他一个刑部尚书惹得起的。
他将还未递出的折子又改了改,呈了上去,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
事后首辅张沅在圣上那儿落了个治下不严、罚一月俸禄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这日,簪花巷的小院内,苏及正在作画。
马员外的母亲下月七十大寿,花重金在他这儿订了副松鹤图。
一只丹顶鹤站立于苍松之上,巍然挺拔,意味着松鹤延年、富贵长寿.......
苏及沉浸于画中,向下的视线瞥见门外立了二人,其中一人踩着白鹿皮靴,一袭墨绿色锦缎长袍,腰间的刀还是那把刀。
不是陆英还能是谁。
苏及常常作起画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知道这两人在门外看了多久。
他放下笔,朝人招呼,又唤来珙桐沏茶。
陆英端坐在柳木制的圈椅上,手里端着茶杯,细细品着,不急不缓,气度清贵之极,就是与他这陋室格格不入。
“……”
苏及看了半晌,这茶不就是外街十文钱一两的白茶,也不知道能品出个什么滋味来。
不知陆英是怎么找到他这处的,但来此处怕不只是品茶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