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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86)+番外

温雪尘愕然。

留下这句话,孟重光居然还有心思对温雪尘勾出一道天真无邪的笑容,直把温雪尘笑得后背生寒,才迈步而去。

温雪尘微微凝眸。

徐行之,你的师弟,一个两个的,倒还真是深藏不露。

旁人或许不知徐行之此时去处,然而温雪尘却很清楚。

风陵山后山有一处圣地,名为玉髓潭,乃修炼养气、塑心陶骨的好去处,据说是清静君特意拨给徐行之的修炼所在,其余弟子甚至无权践足。

温雪尘曾被徐行之带去游玩过,因此不费任何力气便进入了玉髓清潭的洞穴中。

徐行之一身广袖华服,坐于玉髓潭岸边,连衣带人浸于水中,精绣细织的博带浮在水面之上,而九枝灯就枕靠在他的大腿上,昏睡不醒。潭面上清雾缭绕,一如繁华梦散,两人一坐一躺,场景极美,仿佛某位名士大家笔下的丹青之作。

一线鲜红如血的魔印,终是刻骨地烙印在了九枝灯的眉心之中。

温雪尘漉漉有声地轧着潮湿的地面走来:“如何了?”

徐行之轻笑一声:“他得恨死我了。小灯向来不爱求人,好容易求上一回,我这个做师兄的也没能帮到他。”

“你已尽力了。”

“尽什么力?”徐行之嗤笑,“尽力将他推入了他并不想入的魔道吗?”

两相沉默。

徐行之伸手掩住九枝灯额头上无法湮灭的魔印:“雪尘,如果是你呢?他若是一心求死,你会如何选?”

话一出口徐行之便有些后悔:“算了,当我没……”

温雪尘眼睛分毫不眨:“我会由他死,甚至会送他死。”

徐行之长出了一口气,却仍难以将浊气彻底驱出身体:“是,你是温雪尘。当然会这么做。”

温雪尘安然自若地答道:“但你是徐行之。你不舍得叫他死。”

徐行之不置可否:“你既心知,就该知道你是劝不动我的。”

温雪尘微微讶异,挑起眉来。

“怎么?当我不懂你的心思?”徐行之道,“你特来此地找我,总不是来关心小灯身体如何的吧。”

温雪尘不禁失笑:“你们风陵山人,平日看起来没个正形,事到临头倒是一个想得比一个通透明白。”

话已说开,徐行之索性直接给出了一个结论:“我不会送他回魔道。想都不要想。”

“你不是不在意非道之别吗?”温雪尘说,“按照你常说的,只要修持己心,他身在魔道,与身在风陵山又有何区别?”

“有。”徐行之说,“时机不对。……什么都不对。”

“怎么说?”

徐行之动作极轻地抚弄着九枝灯的眉心,他即使在睡梦中也受着煎熬,眉头锁得无比紧密:“我不在意魔道血脉,可小灯在意。现在小灯初得魔道血脉,我就提出将他送回魔道?他该如何自处?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何况,魔道此时正值倾轧争斗之时。我送他回去,是把他往漩涡里推。”

温雪尘单手支颐,反问道:“他留下来,又怎知不是身在漩涡?你方才走得早,怕是不知道已有人在议论,说你与小灯早有断袖分桃之谊。有了这等声名,你若不及时表明态度,将他送回魔道,你将来还能做风陵之主吗?”

徐行之面色不改:“我若是连小灯都护不住,风陵之主做来又有何意思。”

温雪尘:“……”

他知道自己是来找徐行之谈正事的,然而话说到此,温雪尘却难免对徐行之生出了几分真心的羡慕。

他与清静君倒真是亲师徒,一样都是性情淋漓之辈。

至于温雪尘自己,已经很久这般没有敢于行天下大不韪之事的冲动与少年意气了。

此时,九枝灯微微蹙眉,似是要醒来了。

徐行之自言自语的低喃温软得不像话:“……多睡一会儿不好吗。”

他单手扯下绣云刺金的道袍,包裹在九枝灯脑袋上,并用手掌垫在他脑后,好教他躺得舒适一些。

少顷,九枝灯含着沙子似的嗓音在他掌下响起:“……师兄。”

“我在。”

“师兄。”九枝灯直挺挺躺在那里,手指都没有动弹一根,姿态仿佛是濒死之人在等待秃鹫,就连发问声也是轻如蜉蝣,“……为何要救我啊。”

徐行之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对不起。”

这三字触动了九枝灯已经死水无澜的心弦,他渐渐屈起身来,抱紧了头。

他还活着。

他体内的经脉流转已与寻常状况截然不同。

他……

九枝灯把自己越缩越小,恨不得就此消失在这世上。

徐行之从没听过这般悲伤入骨的声音,一字字仿佛是从心头挤出来的血:“师兄,我是魔道……我是魔道了……”

多少年来,他唯恐避之不及的阴影,终于在徐行之华服加身的这一日猝不及防地降临到他头上。

徐行之将他的头拥入怀中,颤声道:“不,你是我师弟。”

……不管是魔,是鬼,是妖,是人,永远都是徐行之的师弟。

九枝灯这样了无生机地贴靠在徐行之怀里,不知呆了多久,才像是记起了什么,用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力道抓住了徐行之的前襟:“……师兄,师兄……我哪里都不想去。……别送走我。求求你,别送走我。”

他重复着同一句话,眉眼湿漉漉的,乌发垂下盖住单眼,另一只眼,已变成了魔道正统后裔才会有的火红赤瞳。

此时的九枝灯根本想不到徐行之现如今的处境如何,也想不到更远的以后,他只能昏昏沉沉、反反复复地请求,不要送走他,别送走他。

徐行之轻声允诺道:“不会的,我不会。”

九枝灯很快力竭昏去,徐行之却一直拍抚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哄孩子似的。

温雪尘在二人背后凝望许久,方才低声叹道:“……殊途之人,何必硬要求同归。”

徐行之固执地回他:“我偏要求一个同归。”

待九枝灯经脉流转平稳下来,徐行之去了一趟清静君居住的浮名殿,和他对谈了一个时辰。无人知道他们在此期间究竟说了些什么。

随后,徐行之将九枝灯从玉髓潭带出,安置在自己殿中。

孟重光已经从会场返回,见他抱九枝灯入殿,唇角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露出乖巧的笑意来:“师兄回来啦。”

徐行之嗯了一声,把九枝灯安放在自己与孟重光共眠的榻上,替他掖紧被子。

孟重光自从看到九枝灯被搁上那张床,眸色便阴沉了下来。

徐行之在榻边坐下,细细端详着九枝灯的眉眼。

真是神奇,当初他一条胳膊就能抱起来扛在肩上的小孩儿,如今已长得这么大了。

“师兄。”孟重光在他背后叫他。

“何事?”

“九枝灯师兄倒下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徐行之闻言回过头来。许是在玉髓潭边呆得久了,雾气入眼,将他一双乌色的眼睛洗得细雨蒙蒙。

他问:“怎么了?”

“九枝灯师兄是突然发作的。”孟重光神情很是复杂。他关注着徐行之的表情,将嘴唇抿上一抿,方才犹豫道,“师兄,据我所知,入魔觉醒,总受灵犀一念影响,绝非偶然。我想,九枝灯师兄该是在那时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因此……”

徐行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对于徐行之这么平淡的反应,孟重光略有意外和不甘:“师兄难道不想知道?”

“圣人论迹不论心。”徐行之答道,“……论心无人是圣人。重光,我且问你,你难道一生之中就从未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念头?”

孟重光不说话了。

不需孟重光提醒,徐行之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他永远不会去问,在自己登台时九枝灯动了什么心思,以至于心念异生,徒增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