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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17)+番外

孙元洲其人向来是有一点慈父之心的,哪怕眼前人并不需要,他也忍不住想唠叨两句:“殿内总比外面暖和。”

说着,他望了一眼殿内,讶然地发现殿内院外积雪都已清了,廊柱干净得如同水洗,就连廊下铜铃亦被擦得通透。

九枝灯把新烧滚的茶水斟入杯中:“此处不是我的殿宇,我打扫打扫也便罢了,没资格久呆。”

孙元洲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低眉顺眼地从慈父退回下属之位:“是。”

“温雪尘呢?”

孙元洲也正是为此事来的:“宗中弟子们来报,在孟重光他们落栖的高塔方圆百里内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温雪尘的影踪。……只在塔中找到了他的轮椅。”

九枝灯捧着热气腾腾的粗瓷茶杯,眼睛显得越发大和湿润了:“……轮椅。”

“弟子们带回来了。就停在青竹殿外。”

九枝灯嗯了一声,出神道:“……究竟去哪里了呢。”

“您想要温雪尘为您做什么?”孙元洲试探着问,“属下或许可以代以效劳。”

话虽是这么说,孙元洲却颇有自知之明。

他修道资质一般,生平称得上优势的只有“识时务”和“善治理”,与温雪尘谋己算人的锦心绣肠相比,他值得称羡的只有一张善于安抚人心的嘴。

可是现如今事态急变,他单凭一张口,已压不住底下浮动的人心。

他只能等待着九枝灯的力挽狂澜。

“……你也可以。”九枝灯却只是斜了他一眼,道,“我只是缺一个陪我饮茶的人而已。”

孙元洲一怔,脸色隐隐有些不好了。

魔道分支极多,这些年来受九枝灯一双铁腕压制,倒也安分。

大家都怕九枝灯,既是畏他心狠手辣,更是惧他忘恩负义。

人心总是奇怪的。他不打四门,众人认定其心必异,蠢蠢欲动地想要推翻这个庸碌无为的青年;待他做了四门之主,众人更加议论纷纷,认定他生了一套冷心铁肺,连师门都敢屠戮,全然是一头狼崽子。

而他们自知九枝灯与魔道连恩情也无半分,于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彻底收了要杀掉这狼崽子的心。

然而,此番徐行之等人冲破蛮荒,消息一经传开,底下全乱了。

有人在嘀咕,徐行之不是早死了吗,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有人在慌张这些人会将如何施加报复。

有人则想得更深远:这九枝灯向来不为魔道筹利谋益,上位后一应事务皆按照老四门规矩执行,同化魔道弟子,易其服饰,禁其道行,还善待老四门降俘,放任其留下或离去,分明是变相替老四门保全有生之力。

如今本该早已死去的徐行之等人脱出蛮荒,九枝灯能叛四门,难道就不会再叛一回魔道?

魔道的好处在于分支众多,坏处却也在分支众多,争执、推诿、猜忌,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想法,拉着魔道的大车往一百个方向使力气。

内耗已严重损伤了各分支的士气,闹了个惶惶不可终日。

孙元洲几乎要替九枝灯愁断肠子,而正主却在此处对月煮茶,洒扫殿宇,仿佛外界的纷扰于他而言已不重要了。

这份不合时宜的闲趣极容易让人气怒,所幸孙元洲脾气尚可,试探着向九枝灯禀报已知的情况:“山主,据探子来报,有两千余身着风陵、丹阳和应天川服饰的弟子入驻了应天川环海诸镇。加上清凉谷两千鬼兵,以及应天川本来就有的千余弟子,情势着实不好了。”

听到这一消息,九枝灯没有半丝紧张之色,反倒很是感兴趣:“那入驻城镇的两千弟子是从何处来的?”

孙元洲凝眉。

按那唬得屁滚尿流的弟子原话,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但这混账话显然不能够摆上台面,因此孙元洲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敢确信,没有五年以上的光景,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拉出这一支队伍来。”

九枝灯喝了一口茶,低低咳嗽起来:“……谁又知道呢。”

孙元洲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这队伍缘从何来的时候。它已经摆在那里,如何料理才是当务之急。

他说:“我与遏云堡等堡主及宗主商量过,无论如何,誓要保住风陵山与丹阳峰,否则一旦撤出去,我们失了打造多年的根基,便算是彻底完了。”

九枝灯冷硬的面容动了动,嘴角微翘,不答不语。

早在温雪尘把师兄投入蛮荒时,或者说,早在徐行之在懵然无知中写下“孟重光会逃离蛮荒”的话本时,他便隐隐约约地感到,魔道可能要完了。

这漫漫的半年光阴过去,诸样情绪早已淡薄,他现在只想饮茶。

孙元洲继续絮絮叨叨:“昨日,离应天川最近的三元宗,遣了一队修士前往应天川附近诸镇袭扰,为的是一挫他们的锐气。可他们却不知孟重光正在镇中,这队人恰撞到他,一个也没能回来。”

九枝灯淡淡地应了一声,搁下茶杯,握了一把阶前雪,开始擦拭腰间剑刃,做足了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时间孙元洲摸不透,他是根本不把徐行之等人放在眼中,还是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听入耳中。

在长久的沉默后,孙元洲如坐针毡地催促他:“山主,拿个主意吧。”

“就如你所说,各自守山便是。”九枝灯给了个很不是主意的主意,“丹阳峰那边是遏云堡和黑水堡共同镇守,让他们莫要有失。”

孙元洲颇有些不可思议:“便只是这样?”

九枝灯又撩起一把雪来:“……还能怎样?”

擦着擦着,他又低低咳嗽起来,咳得很慢,像是刚才吞了一片茶叶,不上不下,惹得嗓子不舒服,只能一下下清着。

孙元洲索性将话挑明了说:“遏云堡那边是想让您前往坐镇,以安众弟子之心,再安排下一步该如何动作。您总不能一味枯守在山间,等人来打吧?”

这些宗派就像百足之虫,需得一个统一的脑子指挥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来,不然前足绊后足,自己就把自己撂倒了,何谈守业?

九枝灯却道:“让他们自行商量了便是。难道没了我,他们就会坐以待毙?”

即使有再好脾性,听了这等淡漠凉薄至极的混账话,孙元洲也坐不住了:“山主,您对魔道并无感情,可唇亡齿寒的道理,您不该不懂!”

九枝灯歃的一声将剑刃滑入鞘中,那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寻常:“……牙齿早就烂透了。”

面对这张万事不关心的面容,孙元洲一颗心全然冷了,略僵硬地一弓腰:“山主的意思属下明白了。若您无事,属下就此告退。”

孙元洲走了,陪九枝灯喝茶的只剩下了月亮。

他对自己笑了笑。

这就是他要找温雪尘的原因了,唯有温雪尘知道他的心思,也唯有温雪尘能明白他为何对魔道诸事这般不肯上心。

茶炉的热蒸汽活泼地顶动着壶盖,九枝灯取下壶,分斟出两杯来,推到台阶的另一侧,自己也捧起一杯,小声道:“温雪尘,我们来对诗吧。”

四周空寂,雪吸走了大部分的声音,更衬得四野旷然。

他仰头望月,给出了上半句:“……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温雪尘自是无法回应他,一杯热茶在冬日寒夜间孤零零地摆置在九枝灯身侧,兀自冒散着白汽儿。

他双手捧杯,在无尽的沉默中对出了下半句:“过尽千帆,无一君舷。”

说完,他碰了碰那孤杯,一笑生花,好似他十三年来唯一的诗友、茶伴和知己还留在身边。

孙元洲走出山门,对两名身着玄色长袍、久候于门外的人如是这般地耳语了一番,其中一人陡然暴起,怒嚷道:“尽是屁话!”

不等孙元洲示意他,他也觉出自己太过激动,然而心绪实在难平,只好压低声音喃喃地骂:“果真是四门教养出来的狗东西,薄义寡恩,事到临头就知道说着漂亮话往后缩,叫咱们去冲锋陷阵!徐行之当初不是死了吗?现在蹦出来,定是他当初优容包庇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