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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15)+番外

“……”

孟重光没有否认,便是接受了这个提案。

九枝灯业已消失,徐行之喘出一口气,勉强平定了血脉中涌动的戾意,刚刚转身,想去查看周北南他们的战况如何,那只木手便被孟重光小心攫住了。

“师兄,以后一时一刻也莫要离开我了。”孟重光含着哭腔赌气呢喃,“我也要和师兄在一起十三年,只有你和我的十三年。”

“十三年怎么够。”徐行之牵着他往前走,温声笑道,“十三年,一百三十年,一千三百年……我若是树,也只认你这一根藤了。”

在群浪飞逐的海面之上,一圈血雾滚涌而出,从中渐渐浮出两个人影。

灰袍青年甫一站稳,就对着九枝灯跪拜下去:“孙元洲护山主来迟,请山主恕罪。”

孙元洲还是那个斯文儒雅的青年,跟随前任宗主尹亦平时忠心耿耿,尽心辅佐,跟随九枝灯亦是如此,往那里一跪,踏实得像一座山,只是脸上因为驱动灵力而凝聚的血纹未散,常人若是看他一眼,必会以为瞧见了个惨死的书生鬼。

九枝灯似是有些疲倦,站得不如往日笔直,肩膀微微往下塌了些:“……你一个人来的?”

孙元洲说:“是。”

徐行之燃放的冷焰火不仅引起了应天川的注意,也同样引来了在附近办事的赤练宗的注意。

等线报递到孙元洲手中时已有些晚了,他根本来不及清点弟子,只好孤身一人前来相救。

好在当时殿前三人斗作一团,竟无人察觉到偷偷混迹到主殿旁的孙元洲。

听他简明扼要地讲过前因后果,九枝灯克制地点一点头:“多谢。”

九枝灯很少夸奖人,孙元洲不禁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已用行动表明了一切,不至于在这个危急关头多费唇舌表达衷心:“山主,应天川还要保吗?”

九枝灯低垂下眼睛,似是木然地答:“保不住了。”

孙元洲替九枝灯惋惜了片刻,又安慰道:“山主,无事。左右还有丹阳、风陵两处,我回去便将四散的魔道弟子收拢起来,巩御山防。”

九枝灯平声答:“回风陵吧。我来安排。”

孙元洲凝眉,他觉得今日的九枝灯与往日的不甚相同,然而具体有哪里不同,他说不清楚,只好点头称是。

九枝灯抬手召出剑来,一步落于其上,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回风陵后,召一队弟子来送去蛮荒,看温雪尘可曾在那里。若他在,不管是活……是什么样子,都带他回来。”

川内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魔道弟子,在东方翻起鱼肚白时自行抹了脖子,剩余的一批弟子则自觉大势已去,纷纷掷剑投降。

周北南对降俘的生死不感兴趣,把他们赶进一间屋中暂时囚禁后,徐行之来转了一圈,亲切地和他们商量:“自废功力,便放你们出川,这样可好?”

笑意盈盈的徐行之唬得这群人冷汗俱下、战战兢兢地各自盘腿打坐后,便摇扇转出降俘殿,迎着波澜壮阔的海平面,抬手虚画出一道灵符。

那是一封灵函。

他清一清嗓子,对着灵函含笑道:“……曲驰,阿望,如昼。来吧,我们又有家了。”

第113章 新旧交替

然而谁都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

因为周云烈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

徐行之再见到这位平庸的长辈时,他须白面青地躺在殿间软榻上,身上倒没有什么伤口,惟在喉间有一道横贯的青紫色淤伤,伤口四周的皮肤松松垮垮,像是被人穿松了的裤腰。

九枝灯没有杀他, 只是下令把他丢进一间空殿关押着,他手底下那些魔道弟子也没有为难于他, 因为没得到九枝灯的命令,谁也不知这位向来安分的川主犯了什么错,索性仍照着川主待遇待他, 还特意为他择了处干净的殿室软禁。

他是坐着用衣带把自己吊死在雕花门栓上的。

没人知道他把脖颈套在自己的衣带中时在想些什么, 但若是设身处地, 他的心思亦不难明白。

——若周北南为九枝灯擒获, 落了个魂飞魄散, 那自己生来脱不了干系,死去亦无颜面对亡妻,与其煎熬着等待九枝灯的惩处,不如自行死了,替北南探路去。

——若周北南胜了,他这样满身尘垢、苟且偷生的人也不配活着进入他们的时代,提早死去,彼此都轻松。

周云烈死在半夜仙魔两道激战正酣时,因而等陆御九闻讯赶去, 他的魂魄已流散殆尽,再无转圜之机。

徐行之进殿时,室内没有旁人,窗户均紧闭着,只有极稀疏的日光滤入其中。

周北南独身一个坐在软榻前的青石地上,一身染血的藏蓝衣袍破破烂烂,雪白裤子倒是洁净,与地面相衬,劲瘦匀称的双腿宛如青竹,偏偏半盘半立,很无力地摆出了一个颇不像话的姿势,但他已没有心思去维系那一层体面。

徐行之在他身边不远处停下,对榻上的周云烈弯腰一礼,又走至周北南身侧盘腿坐下。

周北南开口:“……他还不知道小弦儿不在了。”

“那很好。”徐行之说,“走的时候心里安静。”

周北南搓着手上干结成块的血污,在簌簌的血屑落地声中,声音发闷道:“他只想图一个安静、安逸,实则什么都担不起。”他呵地笑了一声,“从小就是这样,凡事只会息事宁人,只会说‘别这样’、‘休要惹是生非’……”

徐行之是知道的,周母亡故得早,这一双儿女,性情一个仿了其祖父周胥的暴烈如火,一个仿了其母郑娴的温柔坚韧,扶养这一对幼子长大,周云烈也算是殚尽心力,且从未有过续弦之念。

榻上的人勾着淤伤斑斑的长颈,似对周北南的抱怨心怀愧疚。

徐行之面露不忍:“北南,别这样。”

这三字却叫周北南脾性猛然炸起:“别哪样?!他能干出自缢投缳的事情还不许我说?他就那么急,不能再等一等?阿望还没看上他一眼,他两手一摊两腿一蹬,把应天川这么大一个摊子扔给我,扔给一个死人?!”

“他是你……”

“他什么都不是!”周北南委屈得快疯了,大喊大叫着去踢床榻,“我早就不当他是爹了!哪有他这样的?哪有这样的?!”

床榻一歪,榻上的人便从枕上滑落下来,就像是被从迷睡中惊醒了一般,周北南见状,眼中陡然亮起光来,去抓他的手,肩膀,以及歪落在枕边的脑袋,无一例外地都落了空。

他神经质地念叨着,眼里心里都发了痴:“起来,起来啊……”

片刻后,他被一双胳膊从后面揽住了。

周北南以为是陆御九,狂乱中亦怕伤了他,不自觉减弱了挣扎的幅度。

然而他耳侧竟传来了徐行之的沙声低语:“……好了,北南,乖了。”

周北南一窒,调转目光看去。

——徐行之的肉身还坐在地上,魂魄却已离体,踏踏实实地拥住了他。

周北南向来最不爱在徐行之面前示弱,一是因为此人着实讨厌,还偏生了一个记忆极好的脑瓜子,一旦吵架,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都能被他拉出来引经据典,二是因为他比自己年纪小两岁,人小鬼大,嘴贱又皮,更显得可恶。

然而他未曾料想,生平第一次在徐行之面前失态,会是这般放纵,几乎成了丘峦崩摧之势。

他倒在徐行之怀间大哭失声,反反复复地只会说一句话:“行之,我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了。”

徐行之闭目,抱紧自己的挚友,想着他自出生以来,曾拥有过又失去的三位父亲,轻声重复道:“……好了,乖了。”

父辈的旗帜已倒下,满天尘埃,一地鸡毛。

后辈们擦着眼泪,扶起旗帜,迈起步子,在吹彻的寒风中,踏着血和火,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们的历史。

待陆御九安顿好诸位师兄、来到殿中,周北南已止了哭泣,稳稳跪在榻边,徐行之也回到了肉体之中,替他给周云烈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