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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01)+番外

周望不语,把脑袋枕靠在元如昼的肩膀上。

元如昼伸出手,戴了手套的骨指像是生出了柔软的血肉,细细描着周望迷茫的眉眼:“不硌吗?”

周望摇了摇头。

来到现世,谁都变了。

舅舅长时间地发呆,舅娘一心惦念着他的清凉谷,陶闲与送他们出来的光门融化在了一处,曲驰则是干脆变成了另一个她根本不认得的人。唯有这把温暖的骨头还一如往昔。

周望小声道:“元师姐,我想回蛮荒。”

元如昼知道这是孩子话,自然不会去责怪她,只静静握住了她的手。

周望也清楚自己这话无稽得很,低头怏怏地一笑。

短短一日,她知道了什么是生离和死别,她十三岁的心脏里终于盛上了心事。心事催着人迅速成熟起来,周望想通了许多她以前模模糊糊地思考过、却一直未曾真正明白的事情。

但在想通之后,她却由衷地从心底里冷起来:“……元师姐,我害怕。”

“我知道舅舅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干爹和徐师兄要做什么。”周望用近乎祈求的音调说,“可做这样的事情有多危险,我也明白。我希望一切都不要变,这样不好么?”

元如昼轻声道:“阿望,对我们来说,十三年前,世界就已经变过一回。对于‘变’,我们比你痛恨百倍。如果当初一切不变,你会有一个不苟言笑、成天逼你学阵法与礼节的父亲,一个会帮你偷懒、温柔可亲的母亲。你会有两个干爹,徐师兄和曲师兄定然会争谁是大干爹,谁是小干爹;当然,曲师兄性情温驯,是绝争不过你徐师兄的……”

元如昼的娓娓道来让周望听出了神。

“你会认识很多长辈,扶摇君爱棋,清静君嗜酒,我师父广府君……爱凶人;你舅舅会抱着你到处跟人炫耀他的外甥女长得漂亮,谁说你不漂亮就要撸袖子跟人打架;至于你孟大哥……”元如昼声音中带了些笑意,“你不知道,他以前是多幼稚又漂亮的孩子,什么心事都没有。……你还会认识陶闲和陆御九,虽然可能不像现在这般熟悉,但至少是各自安好。”

周望听她把所有人都讲了一遍,不由发问:“那师姐你呢?”

元如昼陡然收声。

“我听他们说起过你,说你……”

言及此,周望才发现自己问得太深了,还未来得及绕开话题,元如昼便握着她的手,平静一哂:“若到那时,你定是认不出我的。”

周望心绪一阵起伏:“元师姐……”

早在化骨后第一次照水时,元如昼便接受了现实,现在被人当面提起也不痒不痛。

十三年过去,什么伤都会习惯的。

她隔着面纱咬下自己的手套,露出一只霜雪洗过似的骨手。

“元如昼没了容貌,没了骨肉,剩下一把骨头,依旧是元如昼。”元如昼用骨手抚着周望的头发,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吓着人。”

元如昼越是如此说,周望心中越难过,被沮丧笼罩了的心头终于抹去了几缕霾色:“元师姐,我会为你报仇的。”

“仇是我的,我自会相报。”元如昼顿了一顿,转而问她,“你可听到了今日几名弟子打探回来的消息?”

周望哑然。

她的确是听到了,因此才觉得复仇无用,不如安居蛮荒来得踏实安然,可听过元如昼方才一席话,周望又动摇了。

“九枝灯将现世治理得再好,我们也不会忘记他当初是用什么手段倾覆四门的。他既然能抢走,我们也有权利随时夺回。……况且,无论如何,我们还活着,但是十三年间有那么多人死了。生者若不对死者有个交代,一生就都会踩着他们的骸骨而活。……我们不想那样活,也不该那样活。”

说到此处,周望眼中迷茫渐渐剥落,泛出清澄而坚定的波光。

元如昼牵紧她的手掌,声音转为低沉柔和:“待诸事安定之后,若阿望还适应不了现世,我便陪阿望一起回蛮荒去住。可好?”

周望还未及言声,在楼下后院里安歇的年轻伙计披着厚衣裳,五迷三道地揉着眼睛打后院走出,朝楼梯上两个并肩而坐的女子问道:“刚才楼上是怎得了?打了杯子了?”

元如昼扬声应道:“抱歉,是不小心的。银钱我们自会赔付。”

在黑暗中,只听得这一把如水温柔的声音,年轻的伙计便像是被雪水迎面泼洗过一遍,清醒之余,酥酥麻麻地烧红了一张脸,转身回到房中,亦瞪着房顶想了许久。

那该是个多么美丽的女人,才配得上这样的声音。

正在心思游荡时,他突然听到茶楼的大门被叩响了,笃笃,笃笃,很是斯文。

茶楼不是落脚的旅店,上板歇业后就没有再开门的道理。然而小伙计还惦念着楼梯上的女子,想着去应门兴许还能看上她一眼,心中便生出无限喜悦来,重新掌上还在飘烟的蜡烛,径直朝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发现门外有三个并肩而立、高低不一的身影,但刚才身着斗篷、叫他浮想联翩的女子已经和那小女孩儿一道消失。

小伙计登时失望起来,对门外的访客也瞬间失去了耐心:“敲什么敲,大半夜的。这儿不是客栈,要歇脚,前面路口往南!”

那斯斯文文敲门的青年应道:“我是之前在这里落脚的……”

与他随行的人却显然没有这样好的耐心,欢天喜地地把门敲得震天响起来:“徐行之!行之!是我啊!”

楼上,灯半昏,月半明,房门掩闭,又施加了灵力,徐行之自是没听到外面的诸样响动。

被孟重光搬放在床上后,那人便猫似的缠了上来,不讲理地蹭他,闹他,惹得徐行之亲了他好几下才得以安定。

他搂着徐行之,像是他的命有了实体,就躺在他的怀里。

徐行之知道他梦魇中多有不吉利之事,此时发狂,多半也是因为发了噩梦。

好在返回现世之后,天灵之气再次与他相接,有此补益,至少在心绪波动时,他不必再吸血了。

为着安抚他,徐行之捏着孟重光的耳垂,照着那软得要命的双唇亲了又亲,尝了又尝,直到把那里暖热,方才用额头抵住他的眉心,问:“陶闲的魂核你找了这么久?”

孟重光低着脑袋:“找不到……我不敢回来的。”

这话给了徐行之一些希望:“……找到了?”

孟重光犹豫片刻,才摊开手掌,发力一催,掌心浮起一抹薄光,细如萤火,淡若微尘,孟重光结成来维护其不灭不散的灵力护罩都比它要明亮百倍。

这事儿办得不算漂亮,孟重光不敢申诉自己的辛苦,更不敢提自己几乎把灵力耗尽,在夹缝中化作万千藤蔓,织就密密树网,一寸寸摸索,才得到了这么小小一线残魂。

孟重光小心翼翼地扯紧他的衣袍,问:“还要给曲师兄吗?”

徐行之捧过那护罩,心尖刺痛。

这样一小缕残魂,不能言语,意识涣散,若无所寄,不消三日便会彻底溃散成灰。

……陶闲生前死后,均是一样的脆弱易碎。

徐行之叹了一声:“先这样存放起来吧。”

……待曲驰回来,再与他商议一下罢。

打定主意后,徐行之一垂眸,看到了一个双目噙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孟重光,吓了一跳:“哎哎,怎么啦?”

孟重光眼中水雾溶漾,揪着徐行之的衣裳下摆,诺诺道:“师兄,我知道这回又是我错了……你别走,我改,马上改。”

此事本为陶闲主导,孟重光虽然存了些龌龊的小心思,然而细究起来也是情有可原,徐行之有心叫孟重光知错,可看他这样还是忍不住心疼难受,只得维持着最后一点冷面,拿指头轻轻戳着他的脑门:“你改什么?”

“呜……”孟重光屏住一声抽泣,抹着眼泪乖乖认错,“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