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山才拔出剑,他撞开挡在自己身前的白面具,一剑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刀疤脸钉在地上。
刀疤脸再起不能,他终于将自己彻彻底底,焚烧了干净,连灰都被血色平原吞没。
陈青山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惊恐地颤着唇,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你吗?陈正行……爹……?”
第148章 哪里不对,你听我说
白面具没有说话, 他强撑着盯着刀疤脸化为齑粉,融入血色狂沙,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黑火灼烧的灵魂叫嚣着疼痛,白面具听着陈青山颤着声音的问话,平时总是停留在陈青山身上的视线此刻竟然不敢抬起,不敢与陈青山目光相交。
刚想将融化的手悄悄藏到身后,白面具又顿了顿。
腰腹的伤口远没有黑火灼烧来的痛,但顾及面前的陈青山,白面具咬了咬牙,抑制住双手的颤抖,假装不经意的挡住了腹部的伤口。
浑身因为疼痛脱力发软,白面具缓缓弯下腰, 将自己重重砸在红沙地上。
“是你吗……”陈青山不依不饶地问道, 他的剑倒在地上, 他也顾不上去捡, 只是一味盯着白面具,脸上还沾着血。
伸出手, 他想去碰一碰白面具,却又停在空中, 半个手掌上,新沾的血也掩盖不下指尖的苍白。
两世, 五百多年。
陈正行……陈青山绝对忘不了这个名字, 那是他亲爹的名字, 他怎么可能忘记?
刀疤脸要杀的人,不是他陈青山,而是陈正行?
陈青山看着自己亲手捅下去的伤口之中,流出的猩红血液浸润了白面具被黑火灼烧到溃烂的手。
一瞬间, 种种异样全部浮上心头。
对啊,刀疤脸……应该不认识他才对啊。那些黑袍人,都应该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叫什么才对啊。
刀疤脸口中的“陈”字,指的一直都是陈正行吗?齐州那个被白面具击杀的黑袍人临死前喊出的“陈”字,原来是在喊着陈正行的名字吗?
可是陈正行不是在清水出生之后没多久就离开了家吗?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清水在哪,怎么会和黑袍人扯上关系,怎么会被黑袍人追杀……
陈青山抓住了白面具的手腕。
“是你吗?”他快要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半蹲半跪着,悬在空中的手犹犹豫豫,伸向那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牢牢挂在对方脸上的白面具。
“山儿。”白面具被逼着和陈青山对视,那双眼睛之中闪烁着暗色的光芒,他喉结上下滑动,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指尖摁上白面具。
陈青山突然被湿漉漉的,沾满了鲜血的手抓住。
“青山,我——”
陈青山盯着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掀开那张遮掩着禁忌的白面具。
可是白面具之下,依旧看不到他的真容。
面具之下,还有一张陈青山无比熟悉的、黑色的、红色符文盘旋如碎裂心脏的面具。
陈青山骇然,他几乎失态地向后倒坐在红沙原上。
“你是宗门大比那天,跟在清水身边的黑袍人?”陈青山声音无比干涩艰难地道。
跟在清水身边的黑袍人就是陈正行?就是他和清水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白面具哀伤地望着形似疯癫的陈青山。
陈青山很小的时候,觉得爹娘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后来,陈正行不管尚在襁褓之中的清水,不管尚且年幼的青山,独自一人离开了家,离开了四方村,几年一次都没回来过。
从一开始的等待,到后面的困惑、不解,再到怨恨责怪,到默认父亲死在外面的事实。
五百多年了,陈青山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这个男人。
可是他小时候崇拜过、敬仰过,长大后怨怪过,记恨过的父亲,竟然带上了有碎心纹路的面具,成了一个黑袍人?
白面具——不,陈正行,他望着陈青山脸上浮现出信仰崩塌般的困顿绝望。
再不压着声线,遥远记忆中的属于父亲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耳边。
黑火灼烧的他险些难以维持挺直的脊梁,陈正行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被黑火拉扯、撕碎、焚尽,他咬碎了牙,瞥了一眼被陈青山摘下,又被丢到一旁的白面具。
“青山,你听我说……”
“不对,肯定还有哪里不对。”陈青山恍恍惚惚地道。
“肯定有哪里不对,绝对还有哪里不对!”陈青山语无伦次,他磕磕巴巴,表情忽然极为狠厉。一边嘴里不断念着“不对,不对”,一边又扑到陈正行身边。
“你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他不会是黑袍人,你不是他……”
他一只手摁着方才自己亲手捅出来的剑伤,几乎暴戾的灌输灵力治疗,一手扣向那一张令他无比憎恨的碎心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