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从营帐外传来的马蹄奔跑声后,卫樾等着温催玉把当前这几句讲完了,才兴致勃勃地说:“那些官员将士应该都已经出发去打猎了,外面现在没那么多事了,朕想出去转转。”
温催玉还没回答,又听到卫樾声音低落下去:“……朕一年到头都被关在宫里,唯有围猎的时候能出来看看,不想这几日也只闷在营帐里,你陪朕一起在围场里走走,别只顾着讲学了,行吗?”
闻言,纵然知道卫樾多少有点故意装可怜的成分,但温催玉还是有点不落忍。
因为他知道,卫樾只是语气显得刻意,说的内容却是没有弄虚作假的。庄王看管少帝看得严格,卫樾寻常的确出不了宫。
他又不能、也不会上马拉弓参加狩猎,若不是围猎的时候是难得能出宫的机会,以卫樾的脾气,大抵会直接不来围场。
温催玉目光温和地看着卫樾,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心想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平日里装得再刁钻跋扈、爱搭不理,骨子里其实也还是有几分贪玩、喜欢新鲜和自由的。
“陛下,”温催玉轻声说,“臣知道,您觉得装可怜,能让臣更心疼您、顺着您……”
卫樾一怔。
“但臣也希望,若是可以,您能更加真实坦然地和臣这个老师相处。您四周虎狼环伺,本就很难率真而为,若是在臣面前,想要出去透透气也要装可怜来博弈,那未免也太累了。不必如此,好吗?”温催玉语气柔和。
卫樾从前桀骜不驯、交流起来颇有些费劲,温催玉虽然希望他能变得平和些,却不希望矫枉过正,让卫樾活得太累。
卫樾眨了眨眼。
他心下惊奇又错愕,感觉他这太傅似乎真把他当良善的孩子了,所以才会将“委曲求全”的词意用来解释他的行为。
他方才的确是故意把语气压得可怜,有意让温催玉心疼一下,摸摸他。但并非如温催玉所说这样憋屈,而且恰恰相反,卫樾乐在其中。
其实卫樾大可直接吩咐“温太傅陪朕出营帐逛逛”,但他觉得逗他的太傅,很有趣,所以才如此迂回了番。
恰如此前手伤将要痊愈,他却故意撕掉了痂痕,就是为了让温催玉能继续给他上药这事儿一样,卫樾本是觉得很有乐趣的,甚至很期待温催玉的反应,从而有些满足。
但直到温催玉猜到他是故意如此、然后冷了脸,卫樾当时才隐约升起了局促不安。
此后这些天,因为温催玉承诺说了,等他手伤痊愈之后,便和他一起作画玩,他也不想再惹好脾气的温催玉冷脸,所以便安分下来,没再折腾自己的手。
不过现在看来,他故意一而再弄伤自己这件事,给温催玉留下了过深的印象,导致温催玉如今瞧见他的异常表现,便联想起类似的动机来。
卫樾看着温催玉春波秋水般的眼睛,有点想说,其实他平常就挺率性而为的,当真并未隐忍含屈,甚至肆意妄为到连“多礼”的庄王在他面前都少装了些。
而这一点,温催玉并非没有见过,先前还半真半假埋怨过他动辄恫吓砍手拔舌,还让他因为动手掐了脖子而致歉。
但如今,温催玉才给他认真上了近一个月的课,便记性不好地忘了似的……卫樾心想,看来他这太傅只擅长记竹简上的东西,平常旁的事倒有些忘性大了。
又或者,是心太宽了。
这样好的性子……
莫名其妙的,卫樾突然又有点想要把温催玉惹哭。
但转念一想,现在温催玉又没要他做什么,若是把人惹哭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温催玉停下来,还是算了。
卫樾的思绪在转瞬间跑了个百转千回,心眼子不知道捅了多少个马蜂窝,但面上没显露太多。
他对温催玉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那朕以后想要你陪朕做什么,都可以直接对你说?”
温催玉见他一脸放松,也轻笑起来:“当然,陛下。”
卫樾追问:“你什么都能答应朕?”
这个问题上,温催玉没有被乖孩子的表情带偏,他一本正经地回道:“那还是得看具体是什么事。比方说,陛下方才说想要出去玩,臣就很乐意作陪。咱们现在出去吧?”
温催玉没有立刻满口答应下来,卫樾有点不高兴。
他们走出营帐,候在外面的宫中内侍蔡庆,还有温催玉这回带着一起来的小仆卢子白,便一齐看了过来。
蔡庆恭恭敬敬地赔笑:“陛下,太傅大人,您二位要出去吗?”
卫樾正闷闷不乐着,又不想对温催玉发火,于是蔡庆就被当成了撒气的。
卫樾冷声道:“不然朕和太傅走到门口来,是为了特意看你这张老脸吗?说的都是什么废话!滚,别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