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事过后,朝臣们更谨小慎微了,居然自家这么点“小赌怡情”都算不上的玩闹,被陛下知道后都要挨罚,这谁受得了!
而若是陛下的标准纯属白纸黑字,那也还好,可陛下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惩处起来又十分主观。
比如某日有个朝臣说话声音小了点,陛下嫌听着累,就罚那朝臣站到宫门口连说了六个时辰的话,最后给人累得当真是口吐白沫。
陛下还只许他自己这样对待朝臣,不许朝臣这样对待百姓和仆从,不然就挨罚。
“既然诸位是父母官,自然当爱民如子,谁家靠谱的爹娘舍得孩子受委屈?”卫樾道,“至于朕……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也当以百姓为先,有火气不便撒往民间,不然温太傅要生气的。可各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会也拿自己当普通百姓吧?”
朝臣们连忙附和不敢。
卫樾:“诸位对朕的决策可有异议?”
朝臣们连连摇头,表示陛下圣明。
然后只敢在心里叫苦不迭,回家都不敢多说,就怕自家人哪天不小心在外面说漏嘴,万一让陛下知晓了,又是一顿罚。
想当初那韩有成大放厥词,虽然当时其他朝臣都觉得他是不要命了,可他说到大意是“温太傅离开雁安的半年,陛下很清明,反倒是温太傅回到雁安和陛下闹矛盾后,陛下更不通情理了”这番话时,有不少朝臣其实是暗暗觉得在理的。
然而时至今日,他们终于回过味来——
哪里是温太傅的离开让陛下冷静清明了,当初分明是陛下想要不在雁安的温太傅能安心,在等着温太傅回来。
如今没有了等待的期许,陛下的脾气比当初跟温太傅闹别扭期间还要古怪。
他们这位陛下,时常行事如同非要咬下满口血肉的疯狼。
当初是温文尔雅、行事大多时候都讲究循序渐进的帝师在,才牵制住了陛下,不要那么一意孤行、手腕铁血得不计后果。
……不过,根据帝师先斩后奏杀郡守的行事作风来看,若他还在,大抵会支持陛下先前对一郡之地连根拔起的做法。
但不论如何,朝臣在家小赌一钱、因为胆战心惊所以说话声音小了点,这类事情肯定是不会挨罚的。
如今帝师不在了,他死之后,再无人能约束住陛下循规蹈矩。
……
卫樾如今日日都要作一幅画,画完一幅温催玉,挂到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才睡得着。
看着满殿的画像,卫樾喃喃自语:“令卿,你来世会生在百姓安居乐业、官员不敢行差踏错的世风之下,对不对?”
他看向窗外大雪:“又要除夕了……”
拿出多年前的除夕夜木牌,卫樾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三个愿景,发现大抵是他的祝愿带了诅咒,今生竟一个都没能成。
令卿没有长寿,离开前那段日子大抵也没怎么开心过,更是再不可能同他共度春秋年华。
而令卿在木牌上写下的祝他得偿所愿……自也是再无法实现。
卫樾看了会儿,把两块木牌放回胸口,走到书案前铺纸提笔,作今日份例的画。
第74章 找出一个和帝师容貌最相似的人来。
新的一年, 知荷县前任县令升迁走了,新的县令来了,百姓们还是照常过日子。
寒来暑往, 春去秋来,急景流年, 转瞬又到了年尾,温催玉在酒楼里做这账房先生也有一年半了。
还有三个多月,明年的三月十四, 就是他离开雁安整整三年的日子。
这日他从酒楼回家的路上,被县尉叫住了,县尉后头还跟着两个衙役。
“哎,是崔先生, 正好, 我们准备去你家呢, 在这儿遇上了, 那要不就在这说吧。”县尉说。
温催玉不明所以,客气道:“好,是有什么事呢?”
县尉从衙役手里拿过一张告示, 又递给温催玉:“别担心,不是坏事儿,就是跟崔先生通知一下这个消息。县上读书人不多, 县令大人就让我挨家挨户都通知一下, 免得谁两耳不闻窗外事给错过了。”
温催玉接过告示的纸张,一边看一边听县尉接着说。
“以前啊, 这要当官,都要走举荐,得有大名声, 但朝廷说明年开始,改成读书人凭考试封官,叫科举,就不举孝廉了,说是能更公正,让寒门子弟也多些机会。”县尉说。
“这也是咱们封地的主子琰王他生前留下的举措,所以和先前那新纸一样,也从咱们封地内的郡县开始推行,不过咱们封地太大,这种举措一次性全改有点动静太大,所以朝廷说是先改一半。”
“你猜怎么着?咱们知荷县就在这被改的一半里!”县尉指了指告示,“要考什么科目,什么时候考,都写上面了,你自己衡量衡量,要不要参加。要是想当官,最好是早点考,县令大人说,上头的意思是刚开始嘛,直接上雁安考就行,后面推行得久了,估摸着要多考好几道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