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您说,他们家不过是一介商贾,下官堂堂郡守,若是真有意为难,哪还容得他们能有今日的放肆,早就一窝端了,是不是?”钱道真痛心疾首道,“可未曾想到,下官放过了他们,他们反倒不知羞惭,竟反过来恨上了下官……唉,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能养出那样的儿子。”
这番话,逻辑听起来确实是合理的。
温催玉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那我们下楼去吧,与那沈家油铺的人分说分说。”
钱道真脸上的义愤填膺一僵,他连忙说:“这怎么可以!温大人您是斯文人,对谁都觉得可以讲道理,但那沈家油铺的人都这么胆大包天了,能是讲道理的人吗!您说是不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下官还是觉得我们不要下楼去掺和,免得他们见着了人更加放肆。”
温催玉慢条斯理问:“那我们就这么耗着?他们等不及了,直接一把火点了楼,钱郡守届时又能护住本官安危了?”
“这……”钱道真眼珠子一转,“可惜下官今日出门,想着是来见温大人您的,怕带了护卫五大三粗的冲撞了您,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厮,此时也派不上用场,让他们溜下楼去,又怕沈家油铺的认得他们是下官身边的……”
“不过温大人您的人,他们说不准不认识,可否您吩咐人溜下楼,佯装其他食客混出去,到府衙报信带人过来?”
钱道真刚想到这个主意,百岁楼的一个跑堂就连滚带爬地上楼来了:“掌柜的!掌柜的!拜见两位大人,小的不是故意……唉哟,沈掌柜的说,要是再瞧不见两位大人出现,他们就要不管不顾点火了,他们不等了……现在他们连其他吃饭的客人都不肯放出去了!二楼听到风声跑下去的全给拦住了!”
百岁楼掌柜腿一软,担心自己的产业付之一炬,笑得比哭还难看地看向方才说过下楼的温催玉:“太尉大人……”
钱道真不想下楼对峙,此时又急中生智想到:“对了,窗户!温大人,下官瞧您身边都是武艺高强的,这位秦统领还身居卫尉对吧,不如这样,您且委屈一番,让您的侍卫护着咱们跳窗下去,不论如何,先脱离了险境再说,您觉得呢?”
不等温催玉回答,那报信的伙计又哭天喊地道:“唉哟,郡守大人,沈掌柜的方才围着咱们百岁楼浇油,浇完了就让人在窗户下守着呢,就是防着人跳窗逃跑……这招不成啊!”
钱道真一时流汗更急了:“他们到底是来了多少人!就算油铺的伙计都来了,也不至于有几打吧!何况都是普通人,又没个身手,一两个守窗户的,我们跳下去了,还打不倒不成,趁着其他人围过来之前跑了便是!温大人……温大人,您干什么去,不能下楼啊!”
温催玉已经起身,不慌不忙往厢房外走:“本官好奇心重,想见见这油铺掌柜的,钱郡守若是不愿意,那留在楼上便好,不必陪同。”
“哎,温大人……唉!”钱道真见拦不住,只好连忙跟上,“等等下官,下官自然是要陪同温大人的……”
于是厢房里的人,动静不小地下了楼。
楼下的人听见了,仰头看向楼梯。
只见走在最前面那青年清瘦,一眼便觉得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一副容貌却惊艳得无人能及,那眉眼间的气度更是不凡,分明是走在充满油腻气味的环境里,却仍是不沾烟火的一派出尘脱俗,虽然身陷险境,却从容得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而那向来喜欢耍威风的郡守钱道真,此时只敢跟在那青年身后,被看起来像是侍卫的人挡开了,也不敢有二话,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得很。
拿着火把的沈万千握得更紧了,他扬声说:“太尉大人可算愿意露面了,就是不知道您是来为民做主的,还是与钱道真这狗贼官官相护的!”
既然等的人下楼来了,沈万千他们也就没再拦着想走的其他食客。
食客们一涌而出,虽然平日里大多爱看热闹,但这会儿百岁楼里外到处都是火星一点就燃的油,只怕这热闹没命看,还是先走为上。
闲杂人等走得差不多了,温催玉才看向沈万千,发现对方只有眉眼坚定,面色却憔悴得很,像是许久没休息好过了。
“刁民!你这罪大恶极的东西,敢对太尉大人、当朝帝师大放厥词,敢污蔑本官,你九族不想要了!”钱道真赶忙吼道。
沈万千咬牙切齿:“你今天别想逃,我跟你同归于尽,看你怎么动我九族!”
走下了楼梯,来到一楼,温催玉才不慌不忙地说:“诛九族那是谋逆大罪才有的待遇,钱郡守这话,是危言耸听,还是你位比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