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他是骗子啊,之前也不是没人说过帮忙,结果一个二个不过是来骗钱骗吃喝甚至想骗你人……”
“嗯,骗子,骗个枕套。”杨珺秀点着头,笑眯眯的,她的心情是这几年以来难得的轻快。
虽然昨晚已经跟弟弟讲了这位周立行的过往,虽然弟弟看起来不太相信,但杨珺秀觉得,她信。
若是这样一位曾经当过袍哥舵把子,又是在战场上杀过敌、经历过生死的人,愿意帮助她,那肯定是能办成的。
杨珺杰一哽,不服气地回答,“谁知道他是不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啊……昨天妈也是,就在屋里听你们聊天,也不出来阻止下,一个个的都不省心,要是万一来的是为非作歹的人咋办!”
“……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们注意些……”
杨珺秀温柔地回答着。
周立行听力好,远远地顺着风听到这些谈话,他心中对杨珺杰倒是颇为赞赏。
防人之心不可无,任何时候,都得小心为上。
咳嗽一声,提醒有人来了,周立行踏入巷内,地上落下的桂花又多了一些,踩上去像是地毯一般。
杨珺秀见那道清瘦的人影走来,露出笑意,“周大哥!”
周立行没有走太近,他站在桂花树下,“请夫人将委托书给我吧。”
杨珺杰手里拿着一封纸,他也吃不准面前这个看起来颇历风霜的男人是否真的所言属实,毕竟,乱世初定,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遇到贵人。
他只能按姐姐的想法,上前把写满字的纸递给周立行。
周立行打开信封,展开纸,那是一手娟秀的钢笔字,写得十分好。
纸上写清楚了杨珺秀的前夫一家姓名和地址,还有前夫堂弟一家的姓名住址,以及她印象中还记得的一些属于她的物品。
杨珺秀简单地说了几句话,讲述了她的过往:
“我的前夫致松,是一名留过洋的公路桥梁工程师。他48年底去修缮乐西公路的时候,被泥石流给埋了……”
“那时候,我们的女儿玉闺儿还没满周岁,致松的堂哥死了婆娘没续弦,见我们家遭逢大难,竟是说着要娶了我,大家亲上加亲一家人,他便给致松的父母养老……”
杨珺杰愤愤不平地插话,“他们一家就是放屁,什么癞疙宝堂哥,平日里吃喝嫖赌嗨袍哥,烂疮都长到脸鼻子上了,还敢肖想我姐!嘴里说的天花乱坠,不过就是吃绝户的借口,可笑的是致松哥的妈老汉儿竟还觉得这是好事……”
周立行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当初最英勇的那批袍哥都死了,剩下来的不是贪生怕死的,就是心志不坚的,甚至就是一群没了约束的地痞流氓而已。
“我和老汉儿拼着打架也要把姐姐抢回来,那家人一开始还不答应呢!歪得很……”
说起这件事,杨珺杰一肚子的火又燃了起来。
杨珺秀却一把拉住杨珺杰,不让他多说,“已经过去了,致松的父母也死的不明不白……”
“他们活该!他们见玉闺儿是女孩子的时候,那嘴脸多难看啊!月子里给你多少气受,你忘记了,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呢!活该他们死!被死!要不是看在前姐夫还算个好人的份上,我早……”
杨珺杰跟点燃的炮仗一样,就差没跳起来,杨珺秀不得不伸手去捂弟娃的嘴,两姐弟就这么拉扯起来。
周立行窥一斑而知全豹,他点头,拱手行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先去了。”
第73章
周立行不当袍哥大爷好多年,但打听消息的能力,任就是一流的。
尤其是,杨珺秀前夫致松的堂哥致江当过袍哥,甚至还开起来一家茶馆想继续做堂口的情况下。
这简直就是龙王遇上大水,比回家还轻松。
周立行去了乐山五通桥附近,几乎没有废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致江的茶馆。
那茶馆开在城里,单一层的平房,三间铺子,后面有个小院,左右各三间房,最后正堂倒是打通,里面倒是布置成堂口模样,上面放着七张椅子,下面一排凳子。
正堂墙上,挂着一副关圣的画像,下面的供桌放着香炉,只不过没有供香。
周立行在外面的铺子里喊了茶,如当年黑老鸹那般,摆着茶碗阵,掐着三把半香的手势,在那里等着。
然而,茶都凉了,也没人来跟他对暗语。
周立行无奈地笑了一身,端起冷茶喝了一口。
是他冒昧了,当年的正统袍哥们,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修路中。现在的茶馆堂口,只不过是借了当年那些英雄豪杰的名头,实则是一群鱼目混珠的败类而已。
他自个儿要了一壶热水,收了茶碗阵,慢悠悠地等到日落,中途甚至去上了几次厕所,等到茶铺快关门,等到致江带着人醉醺醺地回来,看着他们十来人去了后院,周立行这才从位置上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