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行大大方方地引狼入室,回头便带着林人梅的人去找梁承禄。
梁承禄能说什么,只能苦着脸还带着笑收了钱,表示一定把事情办妥。
等林人梅的下属一走,梁承禄又开始唉声叹气:
“小八爷,不是说好了等今年的收成完了再停吗……现在赔偿的烟苗款,跟成熟期比是差很多的……”
周立行只轻描淡写地回答,“已经没亏就好了,帮林县秘的忙,以后他多照管咱们分堂。”
梁承禄有苦说不出,“他个县长秘书而已!哪里比得上县长!”
县长可是私下开了好多山里的烟田!那都是钱啊!
周立行拍拍梁承禄的肩,“原本我们就是要退这个烟土生意的,迟一日不如早一日。至于县秘和县长,站了一边就站稳,不要墙头草。”
虽然梁承禄很想反驳周立行,他想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但周立行明摆了就是不让分堂沾烟土,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起用,只能懊恼地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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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人梅拒绝了胡一雁说要从警察局和保安团调人的建议,让许知武直接从当地驻军里调了一个排三十人左右。
但是县城里各家抽出的丁,林人梅还是建议许知武带上。纵然这些人里肯定有两面三刀的,但总归是各家都出了人质。人都趋利避害,盯紧这些人,总有露马脚的,可以当个警报器用。
周立行可没有忘记齐高杰贸然出城去劝战,最后把自己赔进去的事。
他也提防万一梁承禄私下搞鬼,于是揪着梁承禄一起上路,并全程都跟在梁承禄的身后,时刻注意着梁承禄的一举一动。
梁承禄被周立行盯得汗毛倒竖,一路上倒是安分守己。
这一行人出城没多久,行路迂回,确实发现了一些跟踪的人。
但这些人很聪明,并不是跟在队伍后面,而是从半山腰或者其他制高点,默默地观察他们行进的方向,然后消失在树林或是山坳里。
看样子,身手也是十分了得。
知道动向一直被人盯着,许知武大发雷霆,把士绅家抽出来的年轻男人全部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似他们都是该死的叛徒败类。
大伙儿吓得都不敢跟他说话,队伍气氛压抑得很。
周立行见这般,只好起头跟梁承禄说话,讲了讲他在滇西修路的趣事,讲那边各民族的抗日情怀,讲那月色下的赛歌。
随行而来的士兵都是年轻人,话匣子一打开,大家便热络起来。
平日里周立行并不爱说话,此时他却在众人的起哄下,唱起了一首又一首的山歌。
待大家都轻松起来,有些年轻男人总于忍不住跟他说悄悄话了。
“我们都知道禁烟是好事,前些年我们会理也是禁过几回的……可是,这不是我们想禁就能禁得住的,甚至越禁越多……”
“是啊,就算是那些吃土膏的,也晓得这个东西害人,可没这个东西,大家一样吃不饱饭,交不起税……”
“这东西害人,可这东西挣钱呐!是药三分毒,有毒三分药,穷人家有啥病痛的,也只有这烟土能镇几分……”
“学堂的老师说,吃土膏是饮鸩止渴,啥都要败干净的……”
“自古人为财死,这财去了哪里,谁都晓得!上面下不了狠心,这事就绝无可能成。”
“哎呀,都是嚯人嚯鬼的,我们去做哈样子就行,禁烟?嘿,禁得了个锤子……”
“除非红军来,我听当年过路的红军说过,他们的根据地里没得鸦片,没得一两百种数都数不清的税,大家都能吃饱饭,穿暖衣!”
“嘘——!别乱说,我们小声点摆……”
周立行没有跟他们一起谈论,他活络了气氛之后,继续专注地跟着梁承禄。
这一路,竟然走了两天一夜。
白日里闷头赶路,饿了就吃干粮,夜里是在山道旁的野屋歇息的,也亏有以前跑镖的梁承禄带路,否则许知武他们打死都找不到这些地方。
梁承禄这一路安分得很,带路也是认认真真的。
他这人外憨内奸,粗中有细,最为惜命。
毕竟临出门的前一天,周立行突然要跟他切磋武艺,他们从赤手空拳比到刀枪棍棒,最后还比了枪法,拳头和冷兵器他没有走过无招的,枪法这个不需要谁比谁准,只需要看谁把枪快便能胜天半子。
总之,他知道自己周立行想要弄他,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
周立行是敢打生死场的主,他梁承禄可不是。
第二天傍晚,梁承禄终于带着一行人到达了寨子,是一群白夷。
夷族分黑和白,对白夷的分类有两种说法,一是较为汉化或受到汉族政权认同的夷族,又称熟夷;二是夷族里的平民,也包含了一部分从娃子奴隶提拔起来的曲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