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善,我也是没办法啊!方大爷走的撇脱,我们留下来的人可难哦!没钱寸步难行啊!”
“你看,几千号人出去了,这些人的军饷要我们自己筹,武器我们自己买,堂口十几年的积蓄一下就干干净净。”
“这些人走了,活没得人干就算了,他们的家属还得每季都发救济粮啊!各个分堂要供兄弟们吃饭,钱不够就得问总堂要;兄弟们家里婚丧嫁娶,堂口给不给办礼?和其他堂口,政府部门,要不要迎来送往,相互打点?大爷带出去的人被小日本打死了,我们也还得准备一笔丧葬费呢……”
“这样样事情,都要钱,我也是心里为大家着急,为了大家的利益……其实你看,什么来钱最快?除了抢,就是鸦片,这四川那个军阀不贩鸦片?”
陈三爷说的唾沫横飞,越说越觉得自己用心良苦,本是没有错的。
邢五爷连忙开始大声咳嗽,打断陈三爷的话,“行善,当初做这个决定去入股,我们大家都有错。”
车十爷终于能插上话了,他赶紧跟着表态,“就算我们出发点是好的,可也确实违了方舵把子的令,是我们没对,我们都反省。”
唐浩子全程都在看大家,这个时候只管点头。他其实一开始是反对的,但陈三爷说能给大家多分钱,他又犹豫了。此刻大家被周立行一招石破天惊的玉石俱焚给吓住,他其实内心是轻松了不少的。
周立行攥着椅子的手缓缓松开,“陈三爷,邢五爷,姜九爷,车十爷,滇缅公路通了。”
陈三爷清了清嗓子,摸了摸鼻子,“是,是啊……”
“那条路上进来的,都是紧缺货,稀罕货。”
“咱们堂口搭上的这条路,随便漏下的点滴油水,都比大烟挣的多。”
周立行毫不客气地点穿,“你们,当真以为我不懂挣钱吗?”
邢五爷老脸一红,陈三爷圆脸一白,姜九爷驴脸一青,这三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内心最隐秘的一点被戳破了。
“我当初跟着公路局去跑川滇线的货运,之后又跟着陆军独立工兵团交通部直属施工队修路,我会对走私的生意,一点都不懂吗?”
周立行把话摊开了。
“你们虽然口口声声喊我小八爷,可我确实年龄小,进堂口时间也短,又是承了黑老鸹的福荫,受了方大哥的提拔,所以……在各位爷心里,我只是小,并当不得八爷。”
“若不是这次,我亮了脾气,甚至开了生死场,你们甚至从未真正把我当一回事。”
“你们怕的,是方舵把子,不是我周行善。”
邢五爷将那眼睛一闭,恨不得原地消失;陈三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当真是受不住这愣头青的直白;姜九爷倒是想跳起来跟周立行对骂一通,又怕周立行记仇之后暗地里收拾他,只能用冷笑显示自己的不屑。
“行善,我和三爷确实有当老辈子的资格,我们也确实是有把你当晚辈在照看……”
邢五爷觉得不能再让周立行这么直白下去了,他撇开姜九,接过话题,“我们和方舵把子,也不是怕不怕的关系,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风雨,不亚于你跟冯争鸣打生死场。”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周立行和冯争鸣是个什么关系,看来邢五心里有数。
君子和而不同,有争执但并不会背叛。
周立行点头,“这个,我是信的,五爷,我知道。”
陈三爷听了周立行这话,脸色缓和些了,“行善,我知道,从你的角度看来,我们这次入股的事儿办得不地道,但你不能怀疑我们的用心。”
周立行再次点头,“三爷,我没怀疑过你们的用心,你们确实只是想多挣钱,大伙儿也都只是想多分钱。谁会不喜欢钱呢?”
陈三爷跟着点头,“就是啊……”
“可是,莲妹儿呢?”周立行看着陈三爷。
“那可是我们堂口的街坊邻居啊,在我们忠义堂还是个小堂口的时候,莲妹儿的父母就来咱们茶馆喝茶帮工过吧?你们看着莲妹儿从小孩子长到现在吧?她有没有喊过你们叔叔伯伯?”
“石娃子谷娃子愿意拿钱去赎人,为什么大家不帮忙呢?”
“你们当着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陈三爷张了张嘴,所有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目光游移,看向邢五爷。
他想说冯显贵不乐意,他把冯显贵没办法,他还想说冯显贵说从不逼迫那些女招待,都是女招待们自己想多赚钱才主动去陪烟客的……
可他在周立行澄澈且失望的眼神下,哑口无言。
邢五爷叹口气,把个黑脸扭到了一边,他是真没想到,周立行这么能说,一句话就掐住了大家的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