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娃子应声去了,周立行便向烟馆掌柜办第三件事。
“最后一件了,退股。”
烟馆掌柜苦笑,“八爷,这事我说了不算。烟馆里最多的是鸦片,每日的现金现银都是堂口收了的……这退股,您怕是要去堂口退……”
周立行一脸认同地点头,“有道理,那就按你的吩咐,去光耀堂吧。”
*
早一步随着烟客们跑出去门房,已经将周立行打上烟馆的事情,快速地报到了光耀堂。
光耀堂的冯显贵得知消息,气得砸了一套茶具!
他以为,趁着周立行离开,他跟忠义堂现在主事的陈三爷一起把开烟馆这事儿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大家利益纠葛绕到一起了,周立行就算不乐意,也只能认。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平时里看起来默不吭声、毫无主见一般的周立行,能干出这般红黑不认、直接上门开打的莽撞事情!
“狼心狗肺的东西,亏得争鸣还把他当兄弟!”
冯显贵骂骂咧咧,“去把堂里的好手都叫回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青沟子要上门干出什么事情来!”
光耀堂的丁五爷赶紧去召集人手,出门之后眼珠子转了一圈,他是冯显贵的舅子,也就是冯显贵正房老婆的哥哥。
眼下,他倒是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丁五爷阴险一笑,招手,让手下过来,“去学校,把冯大少爷请回来,就说——周立行打到光耀堂了,冯舵把子很生气,说不定要毛人。”
光耀堂这边摆好了阵仗,堂口召回了附近的弟兄,遣开了无关人等,自堂口大门开始到内院正堂,沾满了拿着刀枪棍棒的袍哥。
周立行提着红棍,一步步地从街上走进大门,身后只跟了一个紧张到脚步发抖的谷娃子。
然而谷娃子抖归抖,却始终跟上了周立行的脚步。
周立行是故意这么慢悠悠走着来的,他不仅走在大街上,还扛着一面旗子。
旗子是从烟馆那拿的一面黄底红边的招旗,上面的黑色墨水字丝他亲自写的:忠义。
街上的人看着他拿着包贴红棍,扛着忠义旗,都会好奇地驻足观看。
而周立行,一边走,一边高声地喊,谷娃子跟在他后面高声地应和:
“忠义堂三不做!”
“三不做!”
“不沾烟土买卖!”
“不开烟馆!”
“不做皮肉生意!”
“不开妓院!”
“不整绝后贷!”
“利息公道!”
“忠义堂三不做……”
光耀堂的人们,从未和周立行有过什么正面冲突,根本不知道周立行做人做事是个什么风格。
他们以为,能让冯争鸣大少爷看上眼的人,肯定是跟冯争鸣臭味相投,脾气暴烈。尤其是周立行刚刚去踢了大烟馆,那肯定是二话不说就开打的主。
丁五爷本以为,周立行会跟去大烟馆一样,上来先打一架再说。
他们严阵以待,做好了群攻而上,教训周立行一顿的准备。
等他们看着周立行和谷娃子就这么沿街喊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妙。
周立行的确只带了谷娃子一个人,但忠义堂多年在成都各方经营,尤其是方结义自备武器粮饷、带人出川抗日,那是引得八方民众称赞的事情,在方结义的带头下,好些堂口都直接投军了。
如今,周立行扛着忠义旗,在街上这么呼喊着,自然而然就跟来了许多的人。
有人是纯粹看热闹的,有人是其他堂口觉得事情不对劲要跟来一看究竟的,有人身份存疑像便衣警察,有人满脸严肃看不出来路却颇有行伍气息,还有些平日里爱在大街上游行演讲的男女学生们,总之,乌泱乌泱一大群人。
这样的对比,搞得在街道左右清场严阵以待的光耀堂,像是个憨包儿。
周立行走到光耀堂门口,把旗子递给身后声音都喊得有些嘶哑的谷娃子,他将棍子往地上一杵,停下脚步。
“忠义堂,代八爷,周立行。”
“我去滇西修筑抗战公路,一年多,路通人才回。”
“忠义堂方舵把子带兄弟们出川前有令:忠义堂,不开烟馆,不开妓院,不放绝后贷。”
“今日,我周立行代表忠义堂,前来光耀堂,退股——!”
周立行已经喊了一路,声音却毫不受损,依旧郎朗高声,字正腔圆,他用那唱船工号子、唱山歌般的发声,从丹田到头腔,仿佛自带扩音大喇叭,喊得一个街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门口的袍哥们本想冲出来围殴,没冲出来两步,见到周立行身后浩浩荡荡的围观人群,愣住了。
等周立行话一说完,他们就无法再主动出手了……
丁五爷狠狠地跺了一脚,暗道周立行竟是个腹黑!他阴着脸从门内走出来,一口气憋在他的心口,他抽搐着嘴角向周立行身后议论纷纷的人群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