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皱了皱眉，像是一时没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那个时候，”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为何迟了整整三个月？”
抚州与上京到底相距千里，待她听闻到消息时,很多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可纵使她并不知晓那时上京城内的局势，却也能猜到一二。那些个踩着累累尸骨上位的人，如何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想将他饮血啖肉。
执掌生杀，逼得各大世家不得不暂隐锋芒，群臣拥立，百官跪拜臣服，这些原本皆是他亟待之事，却整整迟了三个月。
若不是因为伤势过重，又如何会迟上这三个月。
他们如今都还活着，而五年已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没有意义了。
“妉妉。”谢尧轻哂一声，指腹摩挲过她脸上的泪痕，似感慨又似叹息，“你还是这般。”
眼前的人褪去那副伪装，是比过去还要摄人心魂的容貌，明眸流转若秋水，透出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妩媚，无声间催生出磨人的毁坏欲来。她惯会用这副模样来换取他的心软，如今长大了，技俩更盛往昔几分。
谢惊枝没有接话，只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嘲讽。
后颈不妨被扣住，谢尧忽地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两人的气息交织，将将是一个要亲吻的姿势。她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却只听他道：“是不是除了我，妉妉对所有人都可以心软？”
“对无关紧要的死人是，对萍水相逢之人，亦是。”谢尧的声音低而缓，谢惊枝反应过来那一层弦外之音，不可置信地瞪向他。
“那个孩子……”她一时间太过震惊，声音无意识拔高，“是你？！”
话音方出口，她便从谢尧的表情中寻到了答案。那女子当时会那般求她，从一开始便是他的授意。
石桥上淋漓的暴雨自眼前浮过，她一点也不怀疑，若她当时没有选择下水帮忙，那孩子一定会淹死。
那场面太过残忍，谢惊枝沉叹口气，轻唤道：“三皇兄。”
话一出口，她与谢尧皆微微变色。
就好像很多事都变了，有的习惯却依旧是刻在骨子里的，只是轻易触碰不得，人也要到很久以后才能察觉。
静默片刻，谢惊枝眼底的情绪终归化作一片茫然：“你有许多手段可以寻我，又何必利用一个半大的孩子？”
“利用？”谢尧凝着她的双眼，倏而弯了弯唇，“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暴雨天过桥，常人都会下意识寻宽敞之处，妉妉以为，一个孩子如何会独自走上桥头，又独自掉下去
？”
谢惊枝有一瞬间的怔愣。谢尧抚上她的一缕发丝，笑意未达眼底：“那女子守寡许久，苦于幼子拖累而改嫁不得，我给了她两个选择，她可以直接将幼子托付于我，或是亲手解决掉这个麻烦。若她做出第二种选择，自会有人帮她隐瞒杀人痕迹，她还会得到一笔钱财。妉妉不妨猜猜看，她选了哪一种？”
显然谢尧没有想让她回答的意思，他嗤笑着道：“这个孩子于她来说根本就不应该存在，而今我不过成人之美，又谈何利用？”
这番话说得太过有目的性，谢惊枝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五年前所看过的那封信，此刻对上谢尧漠然的眼神，心突然就痛了一下。
“这里是哪儿？”她别开头，嗓音有些沙哑。话题岔开得如此生硬，放在其他任何时候，她大概都会觉得好笑，但她在这一刹那却生怕谢尧会继续说下去，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我们是如何从城中河道来到这里的？”
所幸谢尧当真没有再提及那对母子，他安静看了她半晌，蓦地抬手钳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视线强行掰回来：“躲什么？”
谢惊枝这回没挣扎，就那么直勾勾地望向他。
目光从那双含了水的潋滟眼眸一路落至嫣红的薄唇上，谢尧有些漫不经心：“我也想知道。”
“偌大一座城池的河道之下，花费多年修筑了数条机关暗道，竟可一路通至城外深山内的沉潭。”
脑海中似有雷声炸开，谢惊枝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唇瓣便被人咬住。她不受控地呜咽一声，谢尧放过那块即将被咬破的皮肉，径直撬开她的贝齿探了进去，舌尖发泄似的和她纠缠起来。
一直到胸腔中的最后一丝空气耗尽，谢尧才将她松开。
谢惊枝喘着气，迟滞的思绪缓缓转动起来。
那些凭空出现在城内的尸首，还有雨季中平静到诡异的河岸线……
火焰稍黯下去，偌大的山洞显得十分森然，不知是因为那个过于凶狠的吻还是掩藏于真相下的东西，谢惊枝陡然打了个哆嗦。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河流下的空间要远比肉眼可见的大，暴雨中地底机关开启先一步储水，面上的河岸自然不会有明显涨势。至于那些尸首，城内迟迟没有人因失踪报案，那些乞丐互相之间也说没有相识之人死去，查不出溺水之人的来处，再加之从河中出现在陆上实在诡异，案子才迟迟没有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