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愿默了片刻,平静地回应了她的前半句话:“数载过去,殿下倒依旧没什么变化。”
没有错过芜愿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妙揶揄,谢惊枝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登时被气得笑了一声,连遮掩也不顾:“你是说我和以前一样幼稚?”
这回芜愿倒终于将视线落向那封被忽视半晌的信上了:“殿下和以前一样,容易轻信他人。”
谢惊枝神色微冷,却也没有辩驳。她知道芜愿所言轻信指得是谁,也早便看清芜澈纵然成日里看上去没心没肺,却也有着玲珑心思,有很多事往往比常人要通透许多。
“信与不信自在我心,倒是芜姑娘,可能看得清自己该信何人,不该信何人?”谢惊枝淡然对视回去,语调玩味,“或者换种说辞,芜姑娘是明知何人可信,却又不敢言信?”
四周气氛凝滞了一刻,谢惊枝将芜愿刹那间的紧绷尽收眼底,面上的神情一时有些乏然。
芜澈与芜愿两兄妹间早有嫌隙,可对彼此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芜澈小心翼翼,有意修补又不得章法,一封信给得纠结万分,芜愿却是一副眼不见为净的状态,看样子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即便是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谢惊枝也能推测出来大半
。南疆族内派系错综复杂,哪怕芜澈只言片语带过,也足以让人联想到一个继承人的位置会被多少势力觊觎。
至亲之间争权夺势,成王败寇,自古以来无非是那些戏码。
反观她与自家几位皇兄,不也是如此。
哦,有一点不一样。
看芜澈的样子便知道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对芜愿出手的意思,前世她却是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不经意回想起不甚愉快的回忆,谢惊枝瘪了瘪嘴,跟着便听芜愿道:“私人恩怨我自会取舍,有劳殿下关心。”
有些话点到为止便是,谢惊枝也不欲再多劝些什么,毕竟她今日只是为还人情才多走了这一趟而已。
“芜姑娘历来打算得清楚。”谢惊枝淡淡道,“我自然不会多加干涉。”
这话的言外之意太过明显,芜愿皱了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罢了。”没有避开那道探究的视线,谢惊枝缓缓道,“方才芜姑娘言我轻信他人,此言不差,但用错了对象。数载以来芜姑娘助我良多,我心存感激,亦将芜姑娘视作亲近之人。”她轻信得从来便不是芜澈。
“自芜姑娘来到清漪殿,我便承诺过,有朝一日,若芜姑娘不愿,来去自凭本心便是。”谢惊枝笑了笑,“这话放在别处亦是如此。”
谢惊枝刻意顿了半刻,看芜愿的神情,她知道她听懂了。
有些事情,她若不愿意说,没有人会强逼。
“我并不在意芜姑娘暗地里所行何事,毕竟无论芜姑娘做过什么,都不曾将我置于险境,不是吗?”这便是一种警告了。谢惊枝面上笑意不变,甚至颇有闲心的替自己斟了盏茶,跟着也顺带替芜愿斟了一杯。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芜愿拿起谢惊枝递过来的茶盏,叹了口气:“我知晓了。”
谢惊枝勾了勾唇,眸色淡去些许,最终还是模棱两可地补充了句:“总归,是还有人关心芜姑娘在做什么,又想要什么。”言罢掠过芜愿面上浮起的淡淡嘲讽,谢惊枝垂眸,望见她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
罢了,有些事强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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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心行事完,谢惊枝自己的目的也到达了,自觉没有再久留的必要,索性便起身告辞。
“殿下留步。”
将要踏出殿门,谢惊枝不妨听见身后的声音,步伐微顿,回过身去。
按道理年节期间,逢人拜访后出言留人也是为着图图吉利,但谢惊枝清楚芜愿淡薄的性子,自然不会觉得她清楚这种习俗,心下讶异之际,只当她还是别的话没有说完。
谢惊枝稍稍挑眉:“不知芜姑娘还有何事?”
顾自立在桌案前,芜愿有好一会儿没再出声。
谢惊枝:“?”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芜愿道:“前些日子殿下生辰,我因有事在身未能及时回宫,但礼节还是应该顾全,而今又恰逢佳节,便正好一道了。”
“新岁伊始,无论如何,都望殿下能顺从心意。”未待谢惊枝有所反应,芜愿已郑重行了一礼。
“嘉乐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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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宫门外。
谢惊枝收起被查验后的令牌,抬眸便望见了停在不远处的华贵马车。候在车前的侍卫显然已经被吩咐过,见她走过来,立刻恭谨行礼:“五殿下,请。”
掀开帐幔后见到意料之中的人,谢惊枝眸光一亮,唇畔跟着便扬起一道温软的弧度。